第三章 過去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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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緬恩獨自一人在扎馬伊鎮中心閒逛。在過去短短的48小時內,接二連三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一直要和隊友們待在一起,現在他只感到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冷靜。

車隊是在黎明前朦朧的黑暗中到達這裡。軍士讓所有人下車依次查驗證件。他們打著呵欠,累到肩並肩地互相攙扶著,捱到檢查完,才回到卡車裡。鎮中心離外圍郊區的大柵欄並不遠,很快就可以到達這裡的兵營,他們短期的「家」。那是一座又大又矮的混凝土建築,滿布裂縫的窗台被柵欄和帶刺的鐵絲網包圍著——這肯定算是世界上最不吸引人的房子了。

他們簽到後就被分配了各自的床位,老兵鮑勃在這裡與隊員們互道再見後便離開了。他得到了特殊許可,可以住在一處私人小公寓裡。這樣一來,房間裡只剩下戴緬恩、謝特林、彼達和一張空床。傑邁下士則被安排去了另一個專為女軍官準備的地方。

當回到房間時,他們覺得那張空床顯得特別突兀。彼達和謝特林決定睡覺。戴緬恩也累了,但卻並不想睡。仿佛仍然能感覺到,有手指在瘋狂地戳他後腦勺,他不想讓它們控制自己的夢。於是,戴緬恩決定出去走走。

扎馬伊是一個塵土飛揚、地勢平坦的小鎮,大部分建築都是用混凝土搭建。街道是網狀結構的,所以四處走動很容易,但看起來卻好像也沒什麼可做的。這種感覺很奇怪。

這個小鎮在亞格斯歷史上很有名,公鹿小隊的鮑勃就是出身於這裡,曾用鍩戎的海狸工程車擊退了來襲的土匪。這也是他首次在戰鬥中使用辛克羅機甲。這裡就是扎馬伊奇蹟發生的地方,大約15還是20年前,奧曼加難民在帝國軍隊的追捕下南逃至此,鮑勃率領亞格斯軍隊頑強抗戰,成功將帝國軍隊打跑。戴緬恩漫無目的地在街區之間遊蕩,想著小隊裡的鮑勃是一個天生的領袖,一個老兵,而且他來自扎馬伊。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公鹿小隊的鮑勃?不過那個鮑勃好像是被捕,還是被流放了?他不太清楚。他在成長過程中從未過多關注過政治,也許這只是人生中那些奇怪的巧合之一。

他回想起了那些令自己離開老家翡爾樂的事情。離開,是自己的最終選擇。父母曾想勸他不要這麼做,但他……需要離開。他需要走出困境,並且……做點什麼。他只是不確定那是什麼。但參軍至少是一種脫身的辦法,同時又能照顧好自己。現在他離家很遠,徘徊在扎馬伊塵土飛揚的街道上。他昨天甚至殺了第一個人……但他不願去想這些。他回過神來,環顧四周。發現已經到達了鎮中心的廣場,離軍營大概有五六個街區遠了。旁邊是幾棟政府大樓,還有幾個農民正在賣一些亂七八糟的蔬菜。一個城邦民兵走近了他,提了提帽檐說道:「長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戴緬恩搖了搖頭,回復道:「我只是四處逛逛。」

「你是剛來這?」

「是的。」

「我明白了。很遺憾,這裡沒什麼東西。倒是那邊有幾家餐館……」說著用警棍指了指。「但真正的活動在那裡,在晚上。」民兵又指向通往一條相對狹窄小巷的入口。戴緬恩疑惑地揚起眉毛。民兵狡黠地笑了笑。

「我知道它看起來,好像並不怎麼樣,但只要你沿著那條巷子往下走,然後右拐。你就會發現扎馬伊的酒吧一條街。所有外地來的大男孩都喜歡那裡。見鬼,我應該說,全鎮的男孩也都喜歡它!相信我的話,去哈珀酒館看看。你不會失望的。」

民兵笑的樣子讓戴緬恩感到毛骨悚然,但還是努力地擠出了最好的笑容,並感謝了這個好心人。民兵走後,戴緬恩在廣場的長凳上坐了一會兒。一隻麻雀飛到了他的身邊,開始啄食地面,希望能找到一點食物,但最終它自然是一無所獲,失望地飛走了。

鳥兒飛過了混凝土建築,飛向城鎮的西部邊緣。這裡是老城區。許多地方都是由混凝土、木材、塑料和波紋金屬構成。但不像新城區的混凝土公寓,這裡有一種更加市井的味道。人們在一些角落裡擺著桌椅,搭起防水油布遮陽。孩子們在玩著球。一些年長的人則在打著牌,年輕人正在洗著衣服。

但這裡的世界,並不全是陽光和彩虹。鮑勃在回去的路上,看到有幾個年輕人在街角閒逛。當他走進一條巷子時,那些人悄悄地跟了上來,並擋住了鮑勃的路。

來者不善。鮑勃注意到,有幾個人好像還藏著木棒和鐵棒。

老人笑道:先生們,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幾個年輕人開始竊笑起來。這六個高矮胖瘦都穿著印有相同標誌的夾克——一顆燃燒的心?其中一個人走了向前,他的臉長得很長,還冒著幾粒丘疹,一綹油膩的金髮垂在他的前額。「你是新來的吧,老頭兒,所以是我們幫你個忙。只要給500塊錢,我們就會保護你。」

鮑勃瞪大了眼:「500塊錢嗎?那可是我三個月的工資!」

「安全的代價再高也不為過,」領頭的人明智地指出。 

鮑勃咧嘴一笑:「嗯,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恐怕…… 

「參孫·加威爾,是你嗎?我有話跟你說!」馬路對面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現在輪到領頭的人睜大眼睛了。

「干。走吧,我們快點離開這,快!」這夥人掉頭向山上跑去,四散而逃,隨意丟下了他們手上的傢伙。當他們漸漸跑遠之後,鮑勃看清了那個剛剛喊話的矮小老婦人,身高不超過5英尺,穿著一件與夏天很搭的淺藍色連衣裙,腰上繫著一條圍裙。她那灰白的金髮被一塊鮮紅的頭巾包裹著。而當她看清楚鮑勃的樣子時,她那強硬的態度完全消失了,突然變回鮑勃多年前見過的年輕女孩蘇珊。

她幾乎是跳著撲進了鮑勃的懷裡,興奮地喊著:「鮑勃!哦,是你!你回來了。」

鮑勃熱情地微笑,親切地擁抱了她:「嗨,蘇珊。好久不見。」

蘇珊跳著後退了一步,開始打量鮑勃:「真的是你,你這個老流浪漢!來吧,讓我給你弄點吃的東西。你看起來很需要飽餐一頓。」

她剛說完,就轉身帶路。鮑勃則笑個不停。

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好在後面跟著她。

鮑勃安然地來到蘇珊的公寓,一進門手上就被塞了杯熱花茶,開始聽蘇珊閒話最近的鄰里八卦。

「嗯,那個參孫……他有一幫小弟,把自己是裝成大人物,但其實他們都是好孩子,本質上並不壞……」 

鮑勃點了點頭,心滿意足地品著茶。他環顧四周,這裡雖然很小,很舒適。每個角落都有充滿了和平與愛的生活紀念品。塑料相框裡裝著照片,牆上貼著一張又一張的海報,日曆上重要的日期被用圓圈和星號圈了起來,舊椅子上掛著一些衣服,一堆書當作鎮紙壓著各種各樣的報紙和雜誌。

正是為了這樣的家,鮑勃才選擇去參軍,先是民兵,然後進入軍隊。他想要保護他們,如果幸運的話,可能會給更多人帶來彌足珍貴的和平和快樂。他注意到一張照片,想起了什麼,於是打斷了蘇珊的話:「蘇珊,華萊士呢?」

蘇珊不再說話。鮑勃皺起眉頭,帶著理解和悲傷:「哦,蘇珊。我很抱歉。」

蘇珊抽了抽鼻子,用圍裙把臉頰擦乾,說道:「你知道,他走了以後,情況就不太一樣了。他本來也已上了年紀……也許正如我們常說的那樣,如果搬去阿瑪麗亞,那裡的空氣會對他有好處,可能可以在一起多呆幾年,但你知道的,他是有多麼喜歡這個地方,那連綿起伏的群山……」 

「我知道。我們年輕的時候,經常一起出去玩。他是個好人,蘇珊。」 

「他的確是,最好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到水槽邊洗蔬菜。

鮑勃呷了一口茶。過了一兩分鐘,蘇珊才又開口:「你就沒想過要安定下來嗎,鮑勃?我是說,現在小隊已經解散了。當然,我一點也不相信那些謠言。我們都不信。新薛圖那些臭魚就是這樣,我們都知道的。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蘇珊,我剛又參軍了,現在是一名新兵。」

她嘆了口氣,不再洗手裡的東西,轉過身來,雙臂交叉在胸前盯著鮑勃。鮑勃笑了。對於這樣一個嬌小的女人來說,她總有辦法彰顯自己的權威。「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問他,好像在跟一個剛剛做了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蠢事、需要好好解釋的小孩子說話。

「哦,你是了解我的,蘇珊。我早已嫁給了軍隊。」

「但你不必這樣。哎,要是軍隊沒有……」

「蘇珊,」鮑勃放下茶杯,「請別說了。」

「鮑勃。但事實就是這樣,不是嗎?」

鮑勃用手向後梳了梳頭髮,這是當他感到不舒服時的老習慣:「也許是這樣。但這並不是我的生活。」

蘇珊在他身邊坐下,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好吧,不管你決定做什麼,你知道你在這裡永遠有一席之地。」

鮑勃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說道:「謝謝你蘇珊。這對我意義重大,真的。我想問一下,麥克格蘭傑還保留著那間靠近籬笆的舊棚屋嗎?」 

「那個老地方?我想是的。不過它有點破舊了。」

「我需要一個住的地方,就想到了那裡。」 

「你需要住的地方的話,為什麼不住在我這裡?」

「我作息時間很不規律,而且……」鮑勃撇了撇嘴,說道,「嗯,我在擔心,蘇珊。有些事情正在發生……後果可能很嚴重。也許會影響到我們過去半個世紀在這裡和亞格斯建立起來的一切。」

蘇珊的嘴唇變成像鉛筆一樣細的線條,緊繃而堅定:「好吧,扎馬伊以前也經歷過一些風暴,但我們每一次都經受住了考驗。」

「我知道。但我不想讓你和你的家人陷入危險。所以最好找一個偏僻的地方。」

「好吧好吧,我去和麥克格蘭傑談談,把一切安排好。然後……」她站了起來。「我去幫你裝修,不會讓你呆在骯髒的地方,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面對即將與黴菌和其它髒東西的戰鬥,她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鮑勃笑了,他當然百分之百相信。

麥克格蘭傑見到鮑勃十分激動,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他那濃密的棕色鬍鬚幾乎把鮑勃的鬍子都遮住了。鮑勃最後一次見到他時,還只是個小伙子,而現在已經禿頂了,還有三個孩子。他非常樂意把棚屋給鮑勃使用,這裡只不過是額外的儲藏室。在蘇珊和麥克格蘭傑太太的指導下,他們一邊收拾著房間,一邊談論著生活。麥克格蘭傑從來沒有忘記鮑勃為他所做的一切!

他很高興能夠幫助亞格斯的傳奇英雄, 扎馬伊最偉大的兒子!他不相信報紙上的任何東西——那都是新薛圖的政治宣傳!在他看來,鮑勃應該競選總統——他會得到從扎馬伊到奧科的所有選票!

鮑勃點了點頭,嘴裡咕噥著一些含糊的安慰話,「哦,是的……是的……你是對的。」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在聽。他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回顧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尤其是襲擊事件。在與阿漢中士商議並檢查了陣亡士兵的屍體後,他認為這很可能是某個土鬼部落的突襲,很可能是奧德瑞薩之火。這符合他們的特徵:一個新生的,好鬥的部落想要擴張領土。但有些東西令鮑反感。這跟他所了解的土鬼文化完全不符。這次對邊境巡邏隊的襲擊是毫無意義的。那些人的死是為了什麼?他們又怎麼知道車隊會在那個時間經過?他有很多問題,但都沒有足夠的答案。

在鮑勃沉思的時候,戴緬恩已經回到營房,癱倒在床上,最後筋疲力盡。幾個小時後,彼達把他搖醒了。戴緬恩咕噥著,房間裡刺眼的光線照進了他的眼睛。彼達在他臉上輕輕地打了幾下:「起床了,漂亮的小伙子,該吃晚飯了。」謝特林已經走了,彼達也穿好了衣服。戴緬恩昏昏沉沉地坐了起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什麼時候睡著的?他都不記得了。彼達朝他的臉扔了一件襯衫。「別發呆了,你這個白痴!快點,我快餓瘋了。」戴緬恩穿上白色無袖汗衫,軍服長褲和靴子,看向彼達,「好了,我們走吧。」

在食堂吃飯令人倒胃口,他們又要吃哈爾斯伯里的熱飯菜——米飯和豆子,還有少量的肉和蔬菜。理論上,他們吃的肉和蔬菜與之前吃的應該是不同的,但實際上,給他們吃的肉和蔬菜量都很少,所以根本很難判斷。

吃了大約一半的乏味餐食後,戴緬恩厭惡地推開了他的盤子。謝特林盡力想要把吃的咬斷咽下,但他那沮喪的表情代表即將認輸。至於彼達,他早就放棄了,把頭靠在桌子上,裝出一副惱怒的樣子。

戴緬恩靠近他們:「夥計們……我剛才遇到一個人,他推薦了一家酒吧給我。要不要去看看?」彼達的頭瞬間抬了起來:「算我一個!」謝特林聳聳肩,最後扔掉了他的叉子:「反正再差也不可能比這個地方更糟糕的了。」

戴緬恩站起來,觀察著食堂。下士正在食堂的另一頭和其他幾個軍官交談。她對他們視而不見的樣子表明,至少今晚這裡不需要他們了,於是他說道:「那我們走吧。」

戴緬恩帶著眾人走向酒吧街,沿著那天早上早些時候的路線走。正如民兵告訴他的那樣,他們可以看到兵營里的一些人,還有鎮裡各處的年輕人正三五成群地向那條小巷走去。他們加入了越來越多的人群,開始慢慢地向前。

當他們到達酒吧一條街時,人群的低語聲、小販的叫賣聲和收音機里播放的音樂混合在一起,營造出一種熱烈的聚會氛圍。戴緬恩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酒吧街——他所有的酒都是在朋友、家裡,或者是在周圍的田地和穀倉里喝的。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見過這麼多想喝酒的人聚在一起。那真是令人陶醉。站在他旁邊的彼達就沒那麼感動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道:「雖然這裡跟我家鄉的酒吧沒法比,只能將就一下了。嘿,戴緬恩,我們到底要去哪間酒吧?」 

「唔……去一個叫哈珀酒館的地方吧。」

 謝特林向前一指道:「我想我看到它了。」

戴緬恩和彼達轉過身,當看到那地方時睜大了眼睛。哈珀酒館似乎是街上比較老的酒館之一。這是一棟兩層的方形建築,如果不是在這裡,它很可能只是普通的房子或者是餐廳。從敞開的大窗戶可以看到,兩層樓的桌子都坐滿了,一群人正在喝酒聊天。一塊俗艷的霓虹燈招牌把外面的街道照得火紅。在招牌下面,台階通向了一個小門廊。門廊上,有兩個衣著單薄的女人正微笑著向下面的人群招手。她們的臉都塗得通紅,好像興奮得發紅似的,時不時地彎下腰,露出上半球。作為一種基本的推廣手段,這似乎很有效,至少確實吸引到了戴緬恩他們,就像飛蛾撲向火焰一樣。

當他們走近時,彼達在最前面,走到其中一個女孩面前,放浪地笑了笑,說道:「你好啊,親愛的!我需要做點什麼,才能有幸請你喝一杯酒呢?」戴緬恩咯咯地嘲笑著彼達的浮誇表演,然後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在彼達耳邊說了些什麼,讓他滿臉緋紅。彼達驚呆了,轉過頭看著戴緬恩和謝特林,微笑著揮手讓他們進來。「我們進去,小伙子們!」然後,他幾乎是蹦跳著進了酒吧。謝特林和戴緬恩對視了一眼,也沖了進去。

她說了什麼?她到底說了什麼?!

哈珀酒館裡已經人滿為患,但因為戴緬恩他們姑且也算人多,勉強在一樓後面靠牆的一側弄到了一張舒適的桌子。其他大多數顧客似乎都是像他們一樣的年輕男性,而這裡大多數工作人員似乎和外面招呼引流的女人很像——女士們端著大杯稀釋過的啤酒走來走去,穿著得體,露出了自己的肌膚。就在他們走到桌邊時,彼達的眼睛還在從一個服務員轉到另一個服務員身上。

「我們就坐定這張桌子了,給我拿杯啤酒來——隨便什麼啤酒都行。話說,第一輪讓我來請客。我去去就回!」他沖了出去。戴緬恩和謝特林看著他離開,然後看著留下的錢。

戴緬恩把錢拿起來:「那我去拿飲料。你喝什麼?」

而謝特林和彼達的狀況很類似,戴緬恩發現他的注意力已經在別處遊蕩。

「唔……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他在嘈雜的喧鬧聲和笑聲中喊道。

戴緬恩走向吧檯,它幾乎從一樓後牆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他走到一個女服務員旁邊,服務員轉過身來對他笑了笑。

她長著一雙灰色的大眼睛,金色的長髮幾乎垂到她藍色緊身短褲的臀部。上身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無袖襯衫,胸前別著一朵粉紅色的小花。

戴緬恩一時無言。她又對他笑了笑,「需要一小會兒舒適時光嗎?」

他抖了抖身子,把錢放在櫃檯上,也許有點用力過猛——他緊張極了。

「三杯啤酒,女士。麻煩。謝謝你。」

她笑了。戴緬恩覺得這是一種非常親切的笑聲,他放鬆了下來。「沒問題,硬漢。你們的桌子在哪,我幫你們拿過去。」

他指著謝特林:「就在那邊,女士,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拿嗎?」

她又笑了:「別擔心,我能搞定。這畢竟是我的工作嘛……」

「哦。也對。嗯呢。好吧。」

她轉向吧檯,對酒保大喊了幾聲。戴緬恩木然地走回他們的桌子。

謝特林好奇地問他:「我看見你和那個金髮女郎搭話了!發生了什麼事?」

戴緬恩只是搖了搖頭道:「我就是個蠢貨。」

謝特林拍了拍他道:「我們都是。」

就在這時,彼達沖了回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夥計們……這裡……嗯……」他湊近了一些,「你可以花錢請一個女服務員陪你睡覺!或者……更多!你只要……問問她們價格!」

金髮女服務員端著啤酒來了:「小伙子們,這是你們的飲料!」她把他們的啤酒杯放在桌子上。當她走開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戴緬恩,咬了咬嘴唇。

戴緬恩就看了一眼,便緊張地把目光收回來,落在了他的飲料上。

彼達和謝特林笑吟吟地對著他。

彼達舉起酒杯:「嗯…乾杯!」

三人把酒杯碰在一起,開始認真地喝酒。

「你到底是哪裡人,謝特林?」 

「啊,我出生在穆納希姆附近,但是生活不下去了,所以爸爸帶著媽媽和我穿過了巴亞利亞戈雷區。」 

「不用說!那肯定相當驚險吧。」 

「啊,其實我都不太記得了,那時還小。」 

「你們為什麼不搬去奧曼加?那裡離你們更近。」

「我們經過威利耶摩的時候,他們想讓爸爸加入舊帝國的軍隊,但媽媽不同意。那個軍官臉上的表情!難以置信!」

「嗯,聽起來你媽媽救了你和你爸爸!敬謝特林的母親!」

「敬謝特林的偉大母親!」

「敬母親!」

「他很安靜,但是個好人。」

「一個好人。」

「工作很努力。」

「才上崗兩天就死了。這是一個怎樣的噩夢……」

「那些該死的混蛋。」

「他們到底是誰?」

「一定是土鬼,對麼?」

「不,也可能是任何土匪幫派!我猜測13恐懼魔王還在這個地區活動。」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白蠑螈至少殺了他們中的兩個。」

「我聽說是奧曼加干的。」

「奧曼加襲擊我們?」

「不,是13恐懼魔王!」

「13恐懼魔王襲擊了奧曼加?!」 

「不,是……算了,沒關係了!」

「對不起!」

這時,他們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不約而同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打斷他們談話的人是誰。是一個金髮女服務員,手裡端著更多的啤酒。她迷人地微笑著說:「小伙子們,再來點啤酒嗎?」

他們都抓起杯子,嘴裡嘟囔著「謝謝」。

女服務員離開後,彼達狠狠地盯著戴緬恩,謝特林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肋骨。戴緬恩喝了一大口啤酒,跟在女服務員身後。

「嗯…打攪一下!」

「哦,你好!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我……你……你……嗯……」戴緬恩努力想抓住那些不斷從他腦海中溜走的字眼。他的視線像游泳時一樣模糊。她靠近了一點,胸部輕輕地擦過戴緬恩的胸口。他能感覺到血液快要從太陽穴中湧出。他真想抓住她,吻她。她抬起棕色的大眼睛看著他,小聲對他說:「想去什麼地方嗎,帥哥?」

戴緬恩點了點頭。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

她的觸碰,像電流一樣從上到下貫穿他的身體。

「給我一點時間。」

他會一直等到時間的盡頭。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一分鐘後她回來了。

「100塊。」

他眨了眨眼睛。這算是很多錢了,但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花。

明天你可能就會死去,誰還需要積蓄呢?

「一言為定。」

她點了點頭:「我去拿錢包。在後面等我。」

戴緬恩點點頭後,回到桌邊,拿起啤酒一飲而盡。

彼達和謝特林愉快地扇了他一耳光,又打了他一拳。

「去找她吧,鄉下男孩!」彼達勸誘道。

「玩得開心,大個子。」謝特林說。

戴緬恩放下啤酒,走進夜色中去等她。

她穿著一件輕薄的夾克,胸前斜挎著一個小皮包。她看見他時向他揮手。

「我們走吧,跟我來。」

他跟著她走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幢多層的樓房前,外面有兩個高大的男人。她指著一個人說道:「付錢給他。」

戴緬恩拿出錢包,付了錢,那人低頭看著他。他是個巨人,看上去很無聊,很危險,還有點厭惡。付完錢後,女服務員拉著他的手進了門,領著他來到一個沒有窗戶、只有一張單人床的小房間。她坐在上面,在身邊拍了拍。

戴緬恩坐了下來。

和酒吧的聚會氣氛不一樣,他開始對這一切感到有點莫名的奇怪。

他真的應該出現在這裡嗎?

「嘿,嗯……」女孩玩弄著自己的頭髮,把一根金髮繞在手指上。

他迷迷糊糊地看著她,她看起來不太像他之前認為的那樣。

她問他:「我聽說你之前被人襲擊了。」 

「哦。是的。」

「那一定很可怕。」 

「是的。」

「你認為會是土鬼嗎?」

「我,嗯…不知道。我…殺了一個。」

「你看到他的腳了嗎?」

「嗯,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土鬼有著和我們不同的腳。很明顯,是他們變異的一部分。」

「哦。不,我……我看到了他的臉……」

突然,那張被戴緬恩的子彈貫穿的臉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斜睨著他。他開始發抖。他看了看身邊的女孩,只看到一個咧嘴笑著的骷髏頭。他很難受。他快要死了。他已經死了。他呼出的氣都是越來越短,他不知道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想像亞歷克斯那樣死去,他不想被埋在山上的一棵樹下,但他能感覺到鬼魂正抓住他的脖子,他無法呼吸了……

「嘿!嘿。你還好嗎?」

「我……」他能感覺到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亞歷克斯……他死了……我們不能……我還殺了人……」 

「哦,親愛的。」她讓他的頭貼在自己胸前,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在自己耳朵里。

「沒事的。沒事的」

他們就這樣坐了一會兒。然後他抬起頭,臉正對著她的臉。她的嘴唇誘人地撅著。

他吻了她。 

那一夜餘下的時間,在一片朦朧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