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肉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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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格勞克斯滲透者小隊返回尼亞, 臨行前達特和彼達說好了要下次再聚。當他們提著沉重的袋子爬上卡車時,彼達、戴緬恩還有謝特林和他們揮手告別。如果能再見到他們就好了,這也是一種幸運。因為在戈雷區的荒野中執行任務,是相當危險的。

「我非常尊重像他們這樣的人,」當卡車拐過街角,消失在視線之外時,謝特林大聲說道,戴緬恩和彼達看向他。「你必須足夠聰明,足夠勇敢,才能完成那樣艱巨的任務。」他看著他的同伴說道:「讓我們努力讓我們身後的人民感到驕傲,這難道不正是我們的使命嗎?」戴緬恩和彼達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傑邁下士和老兵鮑勃並沒有過多干預他們。相反,他們主動地設計好了自己的訓練內容,甚至試圖讓其他小隊也一起參與進來。他們就是要展示自己也是能行的。扎馬伊巡邏隊不只是亞格斯國家軍隊的茅廁,他們也可以是頂尖部隊,是那支曾經將伊斯坦西亞和奧曼加人抵禦於邊境之外的隊伍的傳承。

鮑勃摳著鬍子,困惑地笑著看他們訓練:「看看他們!這可能不是我見過設計最好的訓練,但這些大男孩們確實在蛻變。」他們設置了一些巨大的障礙物,試圖儘可能快地越過這些障礙,然後進入預定位置,向院子遠端的目標射擊。無論是如何跌跌撞撞,他們都盡著最大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傑邁下士冷冷地看了過去:「我會給他們一周的時間,希望那時候他們可以恢復到該有的狀態。」

事實上不到一周,愛國的熱情和競爭的精神讓這些年輕人對艱苦的訓練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對他們來說,並沒有感到那麼久。傑邁下士和鮑勃似乎對他們身體狀況的調整很是滿意,因此,除了在巡邏時坐在卡車裡掃視群山之外,他們也開始做起了其他的事。

戴緬恩和一些農民談了生意,購買了一些種子,他開始在軍營附近的空地上開闢了一小塊菜地。

彼達呢,要麼是在哈珀酒吧和女服務員閒聊,要麼則是在戴緬恩的地里和他聊起那些女服務員的事。彼達和謝特林在戴緬恩的菜地旁,弄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搭建了一個可以坐下來聊天的小地方。

謝特林本人得到了軍隊的許可,在當地的一所學校里擔任兼職教師。當彼達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時,他聳了聳肩說道:「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名教師。我希望結束兵役後,仍然可以成為教師。不妨現在就開始積累一些經驗。」

不用教課的時候,謝特林會坐在菜園的桌子旁做教案、批改作業。而當戴緬恩在照料農作物的時候,彼達則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嘮叨。鮑勃偶爾會來坐坐,他對戴緬恩的工作特別感興趣,想知道所有蔬菜和花的名字。他甚至問有沒有可能種一些咖啡,但戴緬恩很快就表示這是不可能的。在這個老人身邊,他仍然感到有些距離感。他一直沒有鼓足勇氣跟他談論艾瑪的事。在酒吧里也一直在迴避她,這很尷尬。但是園藝可以緩解他緊張的神經,他喜歡種植綠色植物,即使這是一個挑戰,而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正受到扎馬伊土壤的考驗。真的很難找到能生根的東西:他已經開始四處打聽下一批秧苗的肥料。最後,傑邁下士會準時在每周二和周四來找他們,他們會再次進行艱苦的訓練。但她對他們不像第一個月那樣嚴厲了。她甚至不時地揶揄他們:「我奶奶跑得都比你們快,而且她還會帶著兩個孩子!快點,現在,再快一點!」

生活就這樣繼續著……也許一個多月,也許更久一點。當一周又一周都是同樣的事情時,很難記住時間。有一天,彼達帶著困惑的表情來到戴緬恩的菜地。他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頭靠在胳膊上,看著戴緬恩檢查他種的鏽土豆。「它們怎麼樣?」

「有待改善。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從來不會問我關於蔬菜的事,除非有什麼其他事。所以是怎麼了?」

彼達移了移身子,噘起嘴,雙臂放在桌子上支著他的下顎,說道:「老實說,也沒什麼。」

「你說話的口氣可不像『沒什麼』,在我看來,倒更像是『可能有什麼』。」

彼達笑了:「好吧,被你猜中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可能是多慮了。」

「快說!」

「我說我說!別急啊……你記得芭芭拉嗎?」

「記得。在哈珀酒館工作。你和她關係不錯,對吧?」

「是的,她人不錯,可你知道麼,她最近沒去上班了。」

「嗯。這有問題嗎?也許她辭職了或者有其他事情。」

彼達站起來,開始在菜園裡來回踱步:「說是這麼說。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離開。已經三天沒人見過她了。昨晚是周五,你知道周五他們需要全員打卡的。」

「說真的,其他女孩怎麼看?」

「大多數人認為她可能只是悄悄地離開了。這是常有的事。她們說,可能是舊情人或要債的人來了。但我認為……我想,如果她有什麼事需要擔心的話,應該會告訴我知道的。但看起來一切如常。」

「嗯。」 

彼達緊張地絞著雙手,緊張地說道:「艾瑪讓我們去看一下她 。」

戴緬恩抽動了一下:「我明白了。你覺得呢?」

「嗯…你知道艾瑪的,她向來不是那種愛瞎操心的人,所以我就更覺得應該聽她的。」

「好吧,」戴緬恩站起來,抖掉了手上的泥土,「我相信即使那是瞎操心……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去看看吧。」

彼達點了點頭,說道:「對,就是為了安全起見。」

他們沒有在營地里找到謝特林。當他們詢問時,顯然有人看見他和鮑勃以及下士在市中心吃午飯。

「那些傢伙一起吃午飯?」彼達問戴緬恩道,「為什麼不找我們?」

戴緬恩聳聳肩:「謝特林比我們年長一點。」

「怎麼,我們突然變成小孩了?」他搖了搖手指,「又一個我們需要弄清除的秘密!」戴緬恩咯咯地笑了。

他們離開軍營,走到城鎮廣場,找到了那家餐館,餐館入口處有一個橫幅,上面寫著「炸雞」,還有一個潦草的卡通雞圖案。

傑邁下士、鮑勃和謝特林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面前擺著一堆炸雞。

他們招了招手。

鮑勃朝他們笑了笑,鬍子上滴著汁水。「嘿,夥計們!想加入我們一起嗎?」

彼達根本不需要邀請,他已經很自覺地咬下了一塊炸雞,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受不了地大叫:「哇!太辣了!」嘴裡卻是塞滿了炸雞。

傑邁下士笑了:「沒有我媽媽做得那麼辣,但對像你這樣的新薛圖人來說,確實夠辣了。」

謝特林擦著滿頭汗水「我同意彼達的觀點,反正我媽媽肯定不會把食物做得這麼辣,她也吃不了。」

鮑勃咧嘴一笑:「小伙子們,扎馬伊的辣,會瞬間冒出來並且持續不散。」他拿起一塊肉遞給了戴緬恩道,「想試一下麼?」

戴緬恩坐下來,拿起了那塊肉仔細端詳了一下:看起來,確實有一層薄薄的紅色粉覆蓋在上面。

他試著咬了一口。

唷!那是相當的辣。

然而,他也很享受這樣的辛辣,「辣歸辣,但是真的很好吃。」

傑邁拍了拍他的背:「這才是我的好孩子,戴緬恩!再來五塊,告訴我你的感覺。享受它吧!」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吃邊聊。坐下來享受彼此陪伴的感覺真好。當他們吃完後,戴緬恩和彼達對視了一眼,彼達說道:「嘿,戴緬恩和我有些話想說。」

其他人當即停了下來,鮑勃放杯子問道:「孩子們,出了什麼事?」

彼達趕忙解釋著整件事情,戴緬恩不時在一邊插話澄清。當他們講完整個故事時,鮑勃靠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傑邁下士則像石牆般沒有絲毫動靜。

謝特林先開口道:「嗯,我願意幫忙。但該怎麼做?我們只是巡邏隊。」

「只是巡邏隊!」鮑勃嘲笑,「扎馬伊巡邏隊是脫胎自扎馬伊民兵團的,這是亞格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道防線,無論那些巴路阿德的大人物喜歡自吹自擂些什麼。不,如果他們真的尋求幫助,我認為我們可以做到。」

傑邁噘起嘴,陷入了沉思道:「只能我們幾個知道。長官對這事不會感興趣的。說到底,這還是私事。」

彼達、戴緬恩和謝特林驚訝地看著她。

下士也會加入他們?

到目前為止,她儘量與他們保持距離。不過,她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鮑勃點點頭。「我們自己調查吧。首先需要一個計劃。你知道她住在哪裡嗎?可以從那開始。」

彼達搖了搖頭道:「我猜……也許在東郊的某個地方?說實話,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

「東郊的範圍很大。我們需要從更具體的地方開始。」

傑邁想了一會兒,說道:「你們說她在哈珀酒館工作。所以哈珀或者她的同事可能知道她住在哪裡。」

謝特林站了起來:「那我們就先去哈珀酒館好了。」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廣場拐角處的哈珀酒館。白天這裡只做一些小生意,但遠沒有晚上那麼擁擠。許多女服務員無所事事地閒蕩著,而酒館老闆哈珀本人則在吧檯後面,一邊洗著杯子一邊隨意地吹著口哨。

收音機播放著阿蜜法·圖爾曼(Amifa Turmaine)的最新音樂,她的嗓音柔滑而深情,是首都俱樂部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現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飄蕩著她那輕柔的歌聲:「親愛的,我想知道,我還能再見到你嗎?」歌聲越來越低,直到消失在沙啞的低語中,房間裡一片寂靜。鮑勃揮手致意:「你好,哈珀!」

哈珀抬起頭,眯著眼睛。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禿頂老人,臉頰周圍長著胡茬,鬍子低垂著。眾所周知,他的視力不是很好的,但他拒絕戴眼鏡,因為他對自己的外表很在意。「我看到的這個人難道是鮑勃老兄嗎?」

「當然是我。你最近怎麼樣?哈珀。」

確認了來訪者的身份後,哈珀又開始若無其事地擦起了眼鏡,「哦,我想還好吧。怎麼了?鮑勃,我能為你做什麼?」

鮑勃和其他人走近吧檯。鮑勃探過身來,開始和哈珀低聲說話。與此同時,一個女服務員過來找彼達。她有著蒼白的皮膚和深棕色的頭髮。「嘿,彼達!怎麼了?」

「嘿,瑪姬!沒什麼事,芭芭拉回來了嗎?」

瑪姬撅了撅嘴,歪著頭道:「應該沒有,但我聽說她寄了信回來。」

「哦,真的嗎?上面寫了什麼?」

「 告別。我猜她真的要逃離這裡。」

「是這樣啊……」

「這封信在哪兒?我怎麼沒聽說過。」艾瑪邊說邊走近人群。戴緬恩和她對視了一下,他有點想不明白,那是憤怒的眼神?

瑪姬皺起了眉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以為有人告訴過我,但也許是我錯了,」她聳聳肩走開了。艾瑪看著她離開,然後轉向戴緬恩那群人。現在,她臉上的憂慮顯而易見了。她邊說邊看著戴緬恩。「薩拉和我本來約好一起吃午飯的,但她一直沒出現。在這之前,芭芭拉也不見了,我很擔心她們。」

謝特林嘟囔了一句道:「該死,這是怎麼一回事?」

鮑勃和哈珀談完話後回來,看上去很平靜。

「好了,夥計們。」他大聲說,「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們回家吧。」

其他人本不打算就此罷休,但傑邁讓他們別說話:「這是命令。我們走!」

他們離開酒吧,幾分鐘後回到軍營。彼達的心情很糟。「這是怎麼回事?肯定發生了什麼……」

鮑勃突然喝道:「閉嘴!」

彼達立即閉嘴。老兵看起來很生氣,深呼吸說道:「等我們回去再說,明白嗎?」

彼達點了點頭,他們加快了步伐。

回到他們的房間,鮑勃和下士站在一起,雙臂交叉。

「哈珀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街上有人失蹤了。之前都不是他那裡的女孩。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大概有好幾個月。」

傑邁用拳頭猛錘了床架:「就在我們眼皮底下!」

鮑勃撇了撇嘴:「是的,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現在,城市東部主要是難民和移民,他們想獲得完全的亞格斯公民身份,但沒有錢。那是鎮上的貧民區,也沒人照看。我們不經常過去那裡。」

戴緬恩問,「為什麼不呢?」

傑邁悻悻地吐出兩個字:「政治。」

鮑勃搖了搖頭,道:「這本來就是很複雜的事。事實並非如此。保護難民根本不是首要的任務,況且目前也沒有足夠的人手。」

謝特林大聲說道:「所以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能知道可能是什麼嗎?」

「不知道,我們應該做好一切準備。穿上護甲,帶上手槍。」

戴緬恩咬緊牙關,這遠遠超出了他在城市裡平凡一日的預期。

「你認為會有麻煩?」」他問道。

鮑勃思考了一下:「我認為有可能。最好做萬全的準備,以防萬一。快準備,到那裡要走一段很遠的路,我想在天黑前趕到那裡。讓我們試著弄清楚整件事,不管是什麼。」

「那麼,為什麼不帶上步槍?反而藏起來?」

「我們可不想引起騷亂。東郊的居民和當局之間關係很緊張,而我們就是當局。所以我們要悄悄地進入。但做好一切準備。都明白了嗎?」

他們點頭表示同意。鮑勃和傑邁先去拿他們的裝備。戴緬恩、謝特林和彼達互相看了看對方。彼達問道:「芭芭拉,薩拉她們會沒事的吧?應該沒事吧?」戴緬恩和謝特林都沒有回應,快速地穿戴好了裝備。

當他們到達東郊時,已經是下午3、4點了。太陽朦朧地掛在天空中。人們在街上走來走去,但似乎都想保持沉默。剛到時,有人投來奇怪的目光,但只是一閃而過:沒有人想惹麻煩。

鮑勃手裡拿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一棟小公寓樓的地址。「三樓…希望大道。應該就在這附近。」他們順利地到達那裡,上了三樓,樓梯間是敞開的可以看見太陽。鮑勃敲門沒有得到回應。「你好!芭芭拉?有人在家嗎?」仍然沒有回答。傑邁走向前,使勁地敲門,大聲喊道:「有人在裡面嗎?」

還是沒有動靜。過了一會,他們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彼達鬆了一口氣。「哦,感謝上……」

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穿著件很舊的棕色外套,沒有襯衫,還有一條破爛的內褲。他似乎剛醒來,眼眶紅紅的,微微眯著,「有……」他打了一個哈欠,「有什麼事嗎?」

傑邁冷笑道:「你是誰?」

「嘿,應該是我問這個問題!你是誰?」

鮑勃走上前插話道:「嗨。芭芭拉住在這裡嗎?」

「不。我住在這裡。」

「我明白了……也許你能給我們指個正確的方向,因為我們被告知芭芭拉住在這裡。」

「沒這個人,你們找錯了。」他準備關門,傑邁把腳牢牢地擋在了門板上。她抓住那人的外套,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那人發出一聲驚叫:「嘿,你到底在幹什麼?放開我!」

傑邁像搖一袋子樹葉一樣搖著他,直到他閉嘴。

「我了解你這種人。擅自霸占別人東西的傢伙!說,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家沒人的?啊? !回答我!」她又使勁搖了搖對方,直到對方服軟,「嘿!我……好了,好了,快停下,我說!」他支支吾吾地說道。

傑邁這才把他放下來,但腳仍然抵在門上:「孩子,不要想著搞什麼小動作。」

彼達走到她身後,戴緬恩和謝特林站在她的兩側。

「芭芭拉在哪裡?」那個年輕士兵咬牙切齒地說道。

戴緬恩從未見過他的朋友如此憤怒。

那人絕望地做了個手勢,「瞧,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我沒有地方住,過去幾天,這個地方一直空著。」

「幾天?」

「是的,我……這裡的燈一直沒亮過,當我試著開門時,發現它根本就沒上鎖。這裡沒人。」

彼達嘆了口氣:「該死的!這是一個垃圾情報。我們走進死胡同了。」

鮑勃拍了拍彼達塔的肩膀:「現在還不要放棄。」

他嚴肅地轉向那人:「聽著,你還可以暫時住在這裡,但我們要進去看看。明白了嗎?」

那人猛地點頭。「是的,長官!謝謝長官!我就在這等著。」

傑邁向戴緬恩和謝特林示意:「看著他。如果他敢耍什麼花招,就直接把他打倒。」

這兩名男子分別站在那人的兩側。彼達、 鮑勃和傑邁走了進去。當他們在裡面翻找的時候,那個男人緊張地笑了笑,在他的口袋裡翻來翻去,最後拿出了一個菸斗,「要抽菸嗎?」

 戴緬恩和謝特林保持著沉默。

「我可以抽菸嗎?」

還是沉默。

「嗯……那我就等你們完事再說。」那個人撅了撅嘴,然後自己也安靜了下來。

大約半小時後,彼達和鮑勃、傑邁一起出來了。他們手裡拿著一張小紙條。鮑勃向他們示意道:「我們走。」

他們剛出去,那個人便衝進了芭芭拉的公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聽見他插上門栓的聲音,傑邁輕蔑地回頭看了一眼。

在公寓外,鮑勃把紙條給戴緬恩和彼達看,上面寫著:恭喜!您已經被選中加入我們的公社,享受聖宴。來吧,自由地享受吧。

上面有個地址是在附近的某個地方。

「這是什麼?」戴緬恩問道。

彼達看著他,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但好像見過瑪姬派發這些。」

鮑勃的臉色開始變得非常蒼白。他掏出槍,「聽到這個我有不詳的預感。我們儘快趕過去。」

太陽即將下山。

傑邁說話時,金色的陽光照在她黝黑的皮膚上:「有那麼嚴重嗎?」

鮑勃猛地點了點頭:「是的。跟我來!」

老人向城鎮邊緣跑去。傑邁、彼達、戴緬恩和謝特林在他後面緊跟著,一邊跑一邊拔出手槍。戴緬恩一邊喘著氣,一邊想:到底是什麼事?

當他們到達那個地址,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倉庫,很多窗戶都已破碎,說明這個地方是已被遺棄的。他們放慢腳步走近,屏住了呼吸。只有鮑勃幾乎是衝到門口,把門破開。

「不許動!」他大喊道。

戴緬恩和其他人迅速跟到他身後,朝裡面看了看,隨時準備開槍。

戴緬恩在他的餘生中,沒有辦法忘記在那裡看到的一切。

這麼大的建築只有一個房間,所有的機器都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只見一條小路,被漂白的人骨隔開,通向一座祭壇,有塊巨大的木板固定在一塊沉重的金屬上。就在那一刻,祭壇上有一個正在熟睡的,或者說已經死了的人。

是薩拉,赤身裸體的薩拉。她的嘴微張,似乎流著口水。她周圍有三個穿著黑袍的身影。他們把兜帽掀開了,臉上沾滿了鮮血。其中一個是瑪姬,手裡拿著一把很大的刀,似乎準備朝薩拉的肚子捅去。祭壇的四周,房間的各處,都是桌子。有些桌子上有人用金屬盤子和碗吃東西。另一些人的屍體躺在上面,被各種方式毀容肢解;無頭的屍體和乾枯的男女軀幹凌亂地躺在成堆的斷臂斷腿旁。每張桌子旁都有一口鍋,旁邊站著的人身穿長袍、戴著可怕的尖頭面具、手裡拿著大刀。那股氣味像波浪一樣衝擊著他們——煮肉的味道。當場除了祭壇上的三個人外,大約還有20來人。

他們站在那裡,彼達突然把午餐都吐到了地上。

「上帝保佑,」傑邁低聲說。

房間那頭,瑪姬的笑容狂躁而瘋狂。她舉起雙臂,好像在說「不要向我開槍」,蒼白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情:「歡迎來到拉賓納盛宴!來吧!每個人都有足夠的食物。」

儀式的聖歌滋養了整個房間,擺滿了眾生的食物。

鮑勃氣得渾身發抖,他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喊道:「把刀放下。放下。」

瑪姬看著手裡的刀,好像忘記她正握著刀一樣,然後她微笑地看向鮑勃。

「這真是我的榮幸。」她說著,突然用刀猛地刺向薩拉裸露的腹部……

但她做不到。

鮑勃扣動扳機的速度很快,戴緬恩還沒反應過來,瑪姬就被子彈的衝擊力撞翻。她摸著肩膀被擊中的地方,看著鮑勃。然後她舔了舔自己的手,把血抹在臉上。

「抓住他們!」她尖叫起來,整個房間瞬間沸騰。

「開火!」鮑勃喊道。他們開始射擊。瘋狂射擊。

戴緬恩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氣壞了。

那些食人者人數眾多,很難閃躲,屍體倒在另一具屍體上。這些驚慌失措的人,四處逃竄,或者,戴緬恩都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他們被那些屍體吸引,試圖吃掉他們。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鮑勃向空中開了幾槍。每個人都趴下了。

他們喘著粗氣。

這一切僅僅是在幾秒鐘內結束,但當滿屋子的人向他們衝來時,這簡直是太可怕了。

戴緬恩因為腎上腺素、恐懼和憤怒的情緒而顫抖。

是的!就是這樣。一場噩夢。

等等!薩拉!戴緬恩突然衝到房間那頭的桌子前。

薩拉,她還活著。他一看到她,想到她的遭遇,就開始哽咽起來。

剎那間,彼達跑到了他的身邊,「她好像被下藥了!」

桌子的另一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彼達和戴緬恩看了看。在桌子後面,瑪姬躺在地上,拖著身子爬到房間後面的牆上。

「她永遠不會醒來了,我們為她付出了那麼多!但我們不想浪費她,對吧?那些美味可口的肉……不要浪費,不要!我們可不想餓著肚子,不是嗎?」她又哭又笑,「不想挨餓,不想再挨餓了。好疼,太疼了。而且,她看起來會非常美味!就像她的朋友芭芭拉一樣……哦,她真的很美味,我忍不住又去拿了一些……」

一聲槍響。

戴緬恩看到彼達拿著槍,喘著粗氣。

他的子彈正好射入了她的頭骨。她躺在那裡,就這麼死了。

鮑勃走到他們身邊,看著薩拉。「馬上把她送去醫院。」

「其餘的人怎麼辦?」謝特林問道。他和傑邁把剩下的十來個邪教徒,控制在房間的一個角落。

鮑勃沒有回答,拿出無線電。「我是扎馬伊巡邏隊第38小隊的鮑勃。是的。你能幫我接通阿漢中士嗎。是的,是緊急情況。我們發現了一群拉賓納教徒。是的,沒錯。完畢。」

他們整個晚上都在處理這次發現引發的後果。阿漢中士帶著全副武裝的扎馬伊巡邏隊來了,對整個街區進行掃蕩。

與此同時,鮑勃和其他人獲准帶薩拉去醫院。他們正要離開時,戴緬恩聽到阿漢對傑邁抱怨:「我告訴過上尉很多次了,需要在鄰近的地區投入更多的資源。要幾天時間才能查明是否還有其他邪教徒……」

他們帶著薩拉去到當地的醫院時,驚訝地發現艾瑪也在。戴緬恩困惑地看著她。她是怎麼知道的?她打消了他的疑問「現在全鎮的人都知道了。我聽說有人被送進了醫院,只是不知道是誰。是芭芭拉嗎?還是薩拉?她們還好嗎?」 

「是薩拉,」彼達冷冷地說道。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芭芭拉被人給吃了。」

艾瑪嚇得捂住了嘴:「不……」

醫生們查看了一下薩拉,主治醫生對他們說道:「需要做一些血液檢查。請在這裡等候。」他們坐在候診室里。戴緬恩感覺全身都被掏空了。

今晚他媽的發生的算什麼事?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這就是亞格斯以外的生活嗎?他媽的食人宗教?

艾瑪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表示安慰。

他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

她的雙唇緊繃著,擔憂道:「堅持住」。

「會的。」在他們旁邊,彼達雙手抱著頭,一動不動。

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緊張等待,醫生們出來了。

「嗯……」主治醫生開口道,「情況不太好,希望她能挺過去。我們已經使用了一些解毒劑並盡最大努力將她體內的毒素排出。我有點擔心她的大腦可能會受到一些損傷,但在她醒過來之前我們無法確定。她現在需要休息。你們可以明天再來看她。」

彼達平靜而堅定地說:「我不會丟下她一個人不管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睡在這裡。」

「年輕人,你看看這裡……」

彼達用銳利的目光打斷了他的話,那目光足以讓枯狼也要考慮再三,「我是不會離開的。」

醫生嘆了口氣,道:「好吧,只要你不惹麻煩的話……但只能你一個人!我們可不能讓每個人都留在這裡。」

「照顧好她,彼達,」艾瑪說,她把手伸進戴緬恩的臂彎里,輕輕地把他拉了起來。彼達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他們離開了醫院,走在街上。

夜晚寒冷的空氣,讓戴緬恩恢復了一些精神。

他低下頭,意識到自己仍然和艾瑪手牽著手。

這……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

「你還好嗎?」艾瑪問道。

「艱難的一天。」

「這是種輕描淡寫的說法。」 

他們默默地走了幾分鐘。

戴緬恩說:「不……只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本來就非常艱難。」

艾瑪點點頭。「是的·,那些人……那些邪教徒。可能是人能墮落的最底層。但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東西都很糟糕,你知道嗎?畢竟,還是有好人會衝去救薩拉和芭芭拉。」

「但是……經過今天這樣的事,我感到很難看到一線希望。」

「我聽過你說的。」

更久的沉默。

「但至少和你談話很愉快……能握著你的手。」戴緬恩無法相信自己說的話,即使他這樣說了。

他能感覺到她緊握著他的手作為回應。

「是啊。你是個好人,戴緬恩。一個勇敢的士兵。」

 「謝謝。」他有點得意忘形。

他們就這樣走著,一直走到市中心。艾瑪鬆開了他的手,「我就住在附近,」她說道,局促不安地在那站了一會兒。然後,她走上前,給了他一個快速的擁抱,並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回頭見,戴緬恩。要堅持住。」她揮手告別道。

戴緬恩也揮了揮手,摸著她吻過的地方。

他回到了軍營,這下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