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黃沙塵夢

伊斯坦西亞沙漠的夜色很美。黑幕上散布著幽幽銀光,錯落有致。柔風的引力把金沙卷成旋渦,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起伏的沙丘就像那綿軟的枕頭一般,緩衝著空氣與柔和的聲浪。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沙子本身:在月亮和星星那柔和光線下,看起如水晶般晶瑩剔透,散發出內斂的光芒。一些愛唱反調的人會說,這是半個世紀前襲擊這個國家的巨大的戈雷風暴留下的輻射。也有人說,這裡是曾經的玻璃之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是那麼平和而美麗。
阿德裡安·納爾丹,非凡的企業家,對沙漠深惡痛絕的商人。他才不關心月亮和星星的浪漫,他的心思都放在那卷起的沙礫,這些讓他不得不重復地調整面具,檢查它的過濾器,一遍又一遍。沙子不僅讓他變得灰頭土臉,呼吸困難,還不住地摩挲著他的胡須,讓他瘙癢難耐——他很肯定自己患上了嚴重的皮疹。還有那些煩人的沙丘!從一邊爬上去,再從另一邊滾下來,一遍又一遍地,沒完沒了,讓人備受折磨。
他確信他們絕對是迷路了。原本,他們應該已經回到格斐亞邊境了。他的咕嘰馱著的背囊,右邊的大袋子裡塞了滿滿的小飾品,而左邊口袋裡的食物卻所剩無幾。他們把剩下的餅干和腌肉重新定量配給,這令他的護衛十分不滿。但聊勝於無,總比餓死的好。別像拉爾斯一樣連命都沒了……
阿德裡安心中早已是一萬個悔恨,自己怎麼就聽信了拉爾斯的鬼話!阿德裡安的母親總是說:“不要相信那些斯韋特隆人,卑鄙無恥的貪婪小人。”但真正貪婪的卻是他自己。就因為拉爾斯聲稱自己有個價值連城的情報,在穿越沙漠北部貿易線路附近有一個遺跡。“也就是去那些沙丘上轉悠一下,想想那遍地的財富,伊斯坦西亞那觸不可及的神秘科技,保不准還有什麼更值錢的玩意,全都躺在那裡等我們去撿呢!”拉爾斯得意地笑著說,就像寶藏已然浮現在他眼前。阿德裡安也相信了他,甚至幻想到自己回到拉其的畫面:在一個私人拍賣會上,把伊斯坦西亞科技拍賣給了出價最高的人。
於是他們改變了原定路線,朝遺跡進發。他們確實找到了遺跡,但並沒有找到所謂的寶藏。相反的,他們找到了大麻煩:一群埋伏的土匪突然衝殺出來,讓拉爾斯的笑容變成了他的遺容,不少護衛也在掩護時被殺死了。阿德裡安他們落荒而逃,卻徹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還有沒其他危險在等著,他們只能選擇在夜間趕路。雪上加霜的是,剩下的護衛不多了,他們很容易成為以沙漠為家的食腐動物們的目標。
阿德裡安·納爾丹緊張地環顧四周,天邊漸漸泛起了亮光。他們打算在不易被發現的沙丘之間,簡單地搭個營,休息整頓一下。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又把沙子拍在了他的臉上,阿德裡安只感到喉嚨一陣的不舒服,彎下腰想把東西咳出來。這一咳,湊巧地救了他一命。
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數支弩箭,像雨點一樣落在他那一小群人身上。他的衛兵倒在地上,痛苦地咕嚕著,鮮紅的血旋即被金色的黃沙吸干。阿德裡安癱倒在地上,竭盡全力壓制著不由自主顫抖的身體,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可以聽見沉重的靴子踏在沙地上的腳步聲和低沉的話音:“……收集…命令很清楚……”
他開始祈禱——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祈禱的對像是誰——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虔誠的人——但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祈禱著。就讓他活著吧。
就這麼一次。
突然,他被人翻了個仰面朝天。一個野獸骨頭做成的骷髏面具闖入眼簾,他不禁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那張可怕的臉朝他咧嘴一笑,然後狠狠地一腳踩在了他的肚子上。阿德裡安感覺自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意識模糊。再一記耳光,讓他又恢復了知覺。
骷髏面具抓起他的衣領吼道:“格婓亞狗!”這聲音帶有濃重的伊斯坦西亞口音。阿德裡安開始用蹩腳的伊斯坦西亞語喃喃道:“為了部落的榮譽,願尼茲瓦保佑你。”
又一記山響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臉上,使他閉上了嘴。
他嘗到了自己血液的鹹味。
頭頂上那個人向阿德裡安一伙做了個手勢。
“我們是奧德瑞薩之火。這裡是我們的土地。”他朝阿德裡安的貨比劃了一下。“現在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的了。明白了嗎?”
“請吧!這些都是你們的!全都給你們!”阿德裡安意識到褲襠已經濕了。頭頂俯視著他的人,就像冷漠的神,冰冷地說道:“告訴他們。告訴他們聖火即將降臨格斐亞。告訴他們,你們都會被燒死,就像我們曾經做過的那樣。”接著,他一把將阿德裡安揪了起來,對著他的後背猛力一推。阿德裡安被推得一個踉蹌,還來得及沒站穩,就拔腿狂奔,連滾帶爬。
活著!他還活著!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讓他呼吸都愈發困難。身後萬籟俱寂,但他哪裡敢回頭看一眼。他只能繼續跑,不管不顧地跑。沒過多久,一支邊境巡邏隊湊巧遇到了這個髒兮兮的、半死不活的商人,把他帶回了格斐亞。
又一篇商隊被土鬼洗劫的報道在斯韋特隆的貧民窟裡迅速炸開了鍋。礦工區隨即爆發了一場嚴重的騷亂,持續了數個小時都未能控制。直到“霹靂男孩”出面,才阻止了整座城市的自我毀滅。
暴亂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從格斐亞首都傳到鄰近的奧曼加皇庭,貴族大臣們假惺惺地搖著頭,表示難以置信。卻又竊竊私語說著什麼:至少在奧曼加好多了。
幾天後,這條消息也登上了《亞格斯日報》的頭版,這是亞格斯聯邦最受歡迎的報紙,而亞格斯聯邦也是酸雨時代相對繁榮的強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