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罪

在沙漠中行駛了三天之後,他們也找不到什麼可說的,就是看著沙子滾滾而過,然後放眼望去,是更多的沙子和連綿起伏的沙丘。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是更多的沙子。彼達隨身帶了一副撲克牌,謝特林帶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名為《數學強盜》的神秘驚悚故事,另一本是非小說作品《崩潰後的東歐羅巴歷史》第2卷。最終他們把書傳閱著看,撲克牌也被玩蔫了,軟軟的立不起來。剩下就只有聊天睡覺。傑邁試想過一些訓練的方法,但在移動的卡車上鍛鍊或訓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她拒絕打牌,但喜歡看書。戴緬恩更多地躺在吊床上,打開卡車的窗戶,看著黃沙滾過。他從沒想過一個地方會如此廣闊,如此空曠。他注意到沙子在夜間都是閃閃發光的,好像有人在其表面撒了水晶,美麗異常。
他會信守諾言的。他告訴他的朋友們,如果三天都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就會要求返回。他們當然什麼也沒有找到,除了無聊還是無聊。他先和傑邁溝通。
「下士……」他開口道。
「現在是中士了,」傑邁迅速糾正他。
他驚訝地眨了眨眼: 「噢,恭喜。」
她笑了,說道: 「謝謝。你想說什麼?」
「嗯,中士,我想,我們該回去了。」
現在輪到傑邁睜大了眼睛。
「什麼?」
「這可能超過了我們的能力範圍。我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而且……」
「堅持住,士兵,」傑邁厭惡地撇嘴說道, 「這是個具有國家重要性的任務。你明白嗎?我們被分配到這個任務,必須執行。」
「恕我直言,中士……」謝特林打斷道, 「如果這個任務真的對國家有重要意義,為什麼只派我們來?之前任務中所獲得的榮譽,也並不足以……」
傑邁吸了吸鼻子,說道: 「這不是士兵該問的。」
彼達抱怨的口吻說道:「你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被選中。這就是現實。你嗅不到奇怪的地方嗎,傑邁?你難道就不能認同有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嗎?」
她轉向年輕的新薛圖人說道: 「不,請原諒我看不到『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那你認為到底發生了什麼?」
彼達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下去。傑邁坐在長凳上,交叉著雙臂,說道: 「如果你這麼擔心,問問阿漢上尉或者羅伊特工吧。」
「我們會的。」戴緬恩說道,在中士對面坐下,挑釁地交叉雙臂。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卡車停了下來,午休時間到了。戴緬恩和其他人悶悶不樂地跟在傑邁後面,跳下了卡車,走到羅伊和阿漢身邊,他們正坐在座位邊緣,車門打開,吃著塑料罐里的食物。羅伊正在大聲地咀嚼著他的午餐,但當他們走上前來時,他微笑著揮手,禮貌地把飯菜放在一邊。金髮男子似乎沒有受到沙漠天氣的影響,那白天刺疼的乾熱到夜間如冬季般嚴寒的轉變。從他歡快的舉止來看,你可能會認為他正在進行著愉快的家庭旅行。
「先生們,先生們!有什麼事嗎?」
「長官!」戴緬恩厲聲敬禮,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羅伊揮了揮手,說道: 「哦,不用了,在這裡不需要這麼拘禮。我們是一個團隊!這是怎麼了?」
「好的,長官……」
「叫我羅伊就可以了。」
「嗯,好的。羅伊。這個任務什麼時候結束?我們,呃……我們想回去。」
羅伊的臉上滿是關切和憂慮:「怎麼了?大家都還好嗎?」
「嗯,是的,我們都很好。只是,嗯……」他掙扎著該怎麼說。
彼達插話道:「羅伊,是有兩件事情。一是我們不知道這次任務會持續多久,二是如果這次任務對國家來說很重要的話,為什麼只有我們。」
「哦,我懂了。就是要問這些嗎?」羅伊笑了, 「我還以為可能是有人受傷了或者其他什麼事。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
「真的?」彼達看起來有些警惕。
「當然是真的!我希望你們都能參與進來。」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事實上,現在亞格斯以外的東歐羅巴地區情況看起來並不那麼好。我們得知奧曼加在四處調動,土鬼也躁動了起來,格斐亞已經作好隨時戰鬥的準備。這一切都很不樂觀。扎馬伊邊境巡邏隊有著非常重要的使命,它是亞格斯的第一道防線,更是一種威懾。如果我們調動扎馬伊邊境巡邏隊,而扎馬伊受到攻擊……那麼我們的敵人將長驅直入巴路阿德。他們會把我們困在特里坦山脈。因此,我們不能調動大部隊。除此之外……」他神秘兮兮地向他們靠了過去,繼續說道,「暴亂令大人物們顏面盡失。顯然,那不應該發生。那個白痴卡林上尉坐在他那個位置的時間太長了。至於如果這次任務沒有成功怎麼辦?我們也不能保證會找到什麼東西。那麼,最好保密。如果進展不順利,那也沒有損失。而如果一切順利,那就太好了!我們會成為凱旋而歸的英雄。」
彼達猶疑地看著他,說道: 「你說的是有理有據。但為什麼我們要脫離扎馬伊巡邏隊呢?我們還要像這樣繼續搜尋多久?」
「你們還沒有給自己足夠的信心啊!你們不僅在暴亂中倖存下來,而且以最小的損失守住了交戰的南部邊緣。在此之前,你們還清除了拉賓納教徒。你們用第88沙地部隊的辛克羅機甲護衛了彌諾陶大遷徙。不僅如此,你們都和鮑勃很親近。想想他們會怎麼寫新聞報導:『忠誠的小隊為亞格斯英雄報仇。』!你們是最佳的人選,也是不二的人選。」
「嗯……」彼達沉思道, 「就算像你所說的。但是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羅伊?我們已經找了三天了。」
「老實說,這個問題我也不太好回答。」羅伊輕笑道, 「但我估計,如果我們能找到什麼東西,大約需要一周。我們的補給也是有限的,所以遲早要回去。如果我們什麼也沒找到,好吧,那就像我說的保密。明白了嗎?」
「好的,明白了。我想我們能夠理解了。」彼達笑了,「謝謝你,羅伊,您真的幫了大忙。」
戴緬恩聽到傑邁在他旁邊輕舒一口氣,羅伊又拿起了他的午餐。
「先生們,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回去吃午飯了,你們能夠諒解吧?畢竟,必須得有人開車,你們知道的,開車可不能空腹!」他又笑了。他們敬了個禮,回到卡車後面。他們也需要吃午飯了,在沙丘上行駛時,吃起來會很狼狽。
彼達正在和謝特林談論他們回去後會告訴薩拉什麼。
傑邁拍了拍戴緬恩的肩膀。「看到了嗎,士兵?沒什麼可擔心的。」
戴緬恩抿了抿嘴唇。他還是無法擺脫一種感覺,但他現在也無法確定是什麼。鬼使神差地,他回頭看向卡車的前部。羅伊一邊吃一邊看著他們離開,冰冷的藍眸中透出一絲冷意,他沒有笑。戴緬恩打了一個寒顫。他們向羅伊尋求答案,而羅伊則如他們所願順利地回答了所有問題。戴緬恩原本就不想問,更別說回去了。但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什麼了,儘管說不出原因:恐懼。
清晨清新的空氣使人精神振奮。參議員喬韋克·奧布雷馬克今天穿上了他最好的西裝,自豪地將參議員勳章別在一件新的白襯衫上,禮服黑邊的銅紅色和雪白色,標誌著他家鄉巴路阿德的顏色。他照了照鏡子。比年輕時胖了一些,但濃密的鬍鬚讓他多了一絲莊重的神氣,他想。
他的妻子在床上動了動。 「喬韋克?」她問道,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是的,親愛的,」他一邊說,一邊撫平棕色的捲髮,輕輕地地戴上帽子。他在黎明時分醒來,讓艾丁森去參議院宣告他要召開緊急會議。他能想像到參議員們在得知消息時的表情。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將會感到生氣,尤其是新薛圖派系的,他們更喜歡花時間在城裡各種企業慶典和藝術晚會上,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很少早上起來。而現在,必須要他們來處理國家事務了,奧布雷馬克將會扔給他們一個重磅炸彈。
裝有犯罪證據的文件被安全地放在他臥室角落的手提箱裡,他不敢讓它離開視線,甚至考慮過是否要抱著一起睡。
「喬韋克?」他的妻子再次低聲說。她坐起身,揉了揉眼角的睡意。她的頭髮雖然蓬亂,但很美。他笑了。他愛她。他在床邊坐下,溫柔地抱著她。 「今天情況將會改變,米拉娜。會變得更好。」她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腰。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嗎,喬維克?」
「隔牆有耳,米拉娜。你最好和其他人一樣從新聞得知。」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喬維克?這麼大張旗鼓的……不像你。」
「親愛的,我知道。但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如此。」
「祝你好運,我的寶貝。」她吻了吻他的臉頰,「快刮鬍子吧。太長了。」
「你不覺得它很迷人嗎?」他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她笑著把枕頭朝他扔去: 「快走吧,你個老不正經的!」
他拿起手提箱走到樓下,他的女兒正在廚房的餐桌上吃早餐,一個女僕的旁邊監督著。
「早上好,爸爸!」她一躍而起,撲到他腿上,緊緊地抱住。 「爸爸今天要和我一起玩嗎?」
喬維克笑著蹲下來,摸著她的頭說道: 「等爸爸工作完了,今晚陪你玩一整夜。」
她驚訝地說道: 「真的嗎?」
「真的。」
「你保證?」她很懷疑。
「我保證!」他鄭重地說。
「太好了!」她說。她突然靜下來,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我要做好計劃!」然後飛快跑走了,女僕們在後面緊追不捨。他開心笑著,接過廚師給他準備的早餐,一片硬皮吐司和黃油,還有一杯熱茶。他會在車上用餐,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他想儘快到達參議院,為當天的會議做好準備。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這將會是載入史冊的一天。
這是他們離開扎馬伊後第七天的黎明。幾天前,阿漢上尉告訴他們,已經進入了土鬼的領地。目前為止,戴緬恩還沒有發現任何蹤跡。連生命的跡象都沒有,只有古老的死亡。光滑的沙漠偶爾有從沙子裡探出來的廢墟,就像斷掉的牙齒一樣。有零星的,也有成片出現的,彼此絕望地靠在一起,仍處於崩潰時的狀態。有時幾乎看不到,只有沙丘起伏的顏色變化。昨天戴緬恩發現遠處有一群物體在移動,並告訴了羅伊。但羅伊回答他:「有些部落會在廢墟中搜尋過去遺留下的東西,再次使用或者出售。別擔心,我們不會朝那個方向前進。」這麼久以來的發現,也就僅此而已。戴緬恩躺著沉思著鮑勃的死,土鬼真的是暴動的幕後黑手嗎?他認為這是可能的。當他們到達扎馬伊時,在第一次襲擊中殺死亞歷克斯的不就是土鬼嗎?感覺像很久以前的事了。 彼達正在儲物箱裡翻找他們的早餐,但已經找不到食物了,他們認為羅伊可能在某個地方藏了一些。 彼達沮喪地抬起頭,正好看到戴緬恩。
「戴緬恩,你醒了?」
「是的。」
「沒有食物了。」
戴緬恩坐了起來震驚道: 「沒有食物?完全沒有了嗎?」
「是的。反正這裡已經找不到了。」
「我們去問問羅伊和阿漢。」
他們敲了敲門,然後駕駛室的小窗戶被打開了。
「早上好!小伙子們!」羅伊對他們咧嘴一笑。
阿漢端著一杯茶跟他們打招呼, 「今早天氣很好,有什麼事嗎?」
「我們沒有食物了,羅伊。」彼達說。
羅伊一臉震驚: 「都吃完了?你們吃得太快了。」
現在輪到彼達震驚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們沒有其他的食物了?」
阿漢喝了一口茶,望向窗外的沙漠。車窗用的是有色玻璃,所以沒有那麼透亮,就像給沙漠蒙上了一層陰影。 「我們知道補給快用盡了。所以正前往第88沙地部隊以前設立的一個舊補給站,那裡應該還有一些庫存。最快要中午才能抵達,在到那之前,很抱歉你們只能餓著了。」
彼達嘆了口氣,關上窗戶,看向戴緬恩說道: 「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不是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頹喪。從最開始他們每餐都沒有吃飽,現在是要連早餐或午餐都吃不上了嗎?他希望他們至少在晚餐前能到達那裡。
戴緬恩看著彼達回他的吊床上,面壁躺著。隨著任務的進行,一向健談的年輕人變得越來越沉默。離開扎馬伊這麼久讓他筋疲力盡。老實說,像這樣日復一日地待在卡車上,他們都身心疲憊了。必須要儘快結束這一切。羅伊說只要一周,這一周馬上就要過去了。他希望是稍微繞道去拿些補給,然後回家。
前往參議院的路上擠滿了參議員們的車輛。巴路阿德的參議員喬韋克·奧布雷馬克將頭探出窗外,惱怒地嘆了口氣,問正在開車的艾丁森:「艾迪,還要多久?」
管家苦不堪言地聳了聳肩,說道: 「我也無法確定,先生。可能要一小時?」
「我沒有時間浪費一個小時了,」奧布雷馬克小聲嘀咕道。 「一刻也不能浪費!」說完,他推開車門下車。艾丁森倒吸一口氣,迅速關上乘客座的車窗。 「先生!這……這不符合參議員的身份啊,先生!」
奧布雷馬克對艾迪使了個眼色。 「艾迪,我要讓他們看看,參議員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走路。小心開車,然後來找我,沒問題吧?」
艾丁森燦爛笑道: 「當然沒問題。先生您……」
「還有什麼事嗎,艾迪?」
「祝你好運!」
奧布雷馬克露出牙齒豪邁地笑道: 「不用擔心的,艾迪。不過還是謝謝你。」
說完,他徑直走上山。幾分鐘後,他氣喘吁吁地看著陡峭山坡上蜿蜒曲折的鵝卵石街道,,開始反思自己過於虛張聲勢了。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很高興地注意到,他經過的其他來自巴路阿德的參議員也下車加入了他的行列。他看到許多來自阿瑪麗亞的人也下車了。翡爾樂的參議員斯彌特是一個服役多年的白髮老傢伙,他走下車並大聲說道:「就是這樣,就該這樣!」他的這一舉動贏得到其他人的歡呼。儘管有些人選擇加入步行的隊伍,但大多數奧科的參議員仍留在他們的車裡。新薛圖的參議員們透過窗戶輕蔑地望著外面。奧布雷馬克特意與他們的每一個目光相遇,沒有人敢長時間與他對視。
步行的隊伍抵達參議院大樓,迎接他們的是一大群記者。原本第303海軍陸戰隊設立的警戒線可以讓參議員們輕鬆下車進入大樓,但步行上山的參議員們唯有自行突破記者們的包圍。他們剛一被記者發現,就被淹沒在了人海中。場面就像一場混戰,麥克風從四面八方伸到他們的臉上。記者們相互推擠,試圖進行採訪,無論是得到一份聲明,或者是來自任何人的一句話。奧布雷馬克以前曾參與過戰鬥,他用手提箱擋開記者,擠過人群,其餘的參議員跟在他的身後。當他即將到達警戒線時,已經汗流浹背了,警衛們出來幫助他們進入警戒線。一名警衛護著他的後背問道:「您沒事吧,參議員?」
奧布雷馬克沖他笑了笑: 「沒事。去接一下其他的參議員吧。斯彌特參議員就在那兒某個地方。」
警衛行禮後開始對他的手下發號施令。奧布雷馬克走到參議院門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入口處設置了安全檢查站,一名警衛示意他過去。奧布雷馬克皺起眉頭。 「這是要幹什麼?我是巴路阿德的參議員,你認識我。」
警衛看著敬禮道: 「抱歉,參議員!波茲參議員下令在這裡設立一個檢查站,進入的人都要檢查。他是指所有人,」警衛強調說,「我們今天有很多人進進出出,先生。安全是重中之重。」
奧布雷馬克嘆了口氣,說道: 「嗯,既然這樣。你認識我,還需要檢查什麼?」
「只是進行快速搜身,先生,然後檢查您的手提箱。」
奧布雷馬克皺了皺眉頭,說道: 「這太荒謬了!」
守衛聳了聳肩,說道: 「我只是服從命令,先生。但如果你希望我們請波茲參議員過來……?他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到達這裡,他應該會樂意向您解釋……」
「唉,算了。」奧布雷馬克不情願地說道。他讓警衛對他進行了搜身,並把手提箱遞了過去。他看著警衛打開箱子,檢查裡面,然後關上,只花了幾秒鐘時間。
「好了,沒問題了,先生!」
「當然。」奧布雷馬克拿回了他的手提箱。他克制住了想往裡面偷看的衝動。在他的身後已經排起了長隊,有些參議員過來向他詢問今天的會議情況。他把檢查站的事情拋在腦後,用堅定的握手和自信的微笑迎接其他人。今天可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
戴緬恩的肚子又在不滿地咕咕叫,這已經不是今天的第一次了。他對自己飢餓感的增長速度也感到非常驚訝。但畢竟已經到下午了,沒有吃上早餐和午餐讓他們都開始暴躁和悶悶不樂。他試過想其他事來分散注意力,但不知為何,故事的發展總會回到食物上。他想起了蘇霏和哈珀酒館,還有酒館裡油油的、鹹鹹的鏽土豆薯條,和冰鎮啤酒是絕配;還想起了他的菜園和還沒做好的燉菜;也想起了扎馬伊,想起了他們曾經去過的那家雞肉館,是那麼地辣那麼地多汁……他已經找不到可以逃避飢餓的方法了。
幸好他們還有水,但也所剩無幾。
「我們怎麼這麼快就喝完了?」 彼達問了數次,但沒有人回應。年輕人咆哮著,在吊床上打滾,肚子咕噥地抱怨著。 「我就搞不懂了,前幾天檢查的時候,還很充足的啊。」
「你高估了存量,僅此而已。」謝特林略帶悲傷地說道。這位「教師」一動不動地躺著,好像只要保持不動,飢餓就可以放過他。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這似乎並沒有奏效。
「我沒有!我數過箱子,至少夠我們用三天的。其它的箱子怎麼了?你們有誰額外用掉了嗎?」他四處張望,腦海中的陰謀論慢慢漸漸成型。
戴緬恩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是一起吃飯的,彼達。沒有人吃過額外的東西。」
「嗯,我就是沒搞懂……」
「靜一靜吧!」傑邁喊道。中士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一樣餓。她的五官繃得很緊,就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弓弦, 「節省力氣。你會需要它的。」
不知道在沉默中行駛了多少里路,車突然停了下來。一分鐘後,卡車的車門被打開,羅伊和阿漢就站在那兒,在他們身後可以看到……乍看之下,只是個沙丘,但仔細一看,會發現它的側面有一扇門。 彼達、戴緬恩、謝特林和傑邁在飢餓的驅使下跳出卡車。戴緬恩凝視著那扇門說道: 「地堡?」
「沒錯!」羅伊笑了, 「有些年代的地方了,第88沙地部隊建的,在伊斯坦西亞淪陷後停用。當時,有些人認為亞格斯會在這裡擴張。但說真的……」他朝周圍的沙漠比劃「誰會想住在這裡?」戴緬恩跟著他比劃的方向張望,什麼也看不見……等等!他注意到附近沙丘上有一點動靜。是個人?羅伊伸手摟住他的肩膀。 「那是土鬼,戴緬恩。小心一點就好。進地堡吧。」說完,羅伊把他帶到入口。
其他人已經進去了。地堡是光禿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已經被遺棄了。房間周圍堆放著木箱,上面蓋著厚厚的灰塵。在中間,一些空的木箱被翻倒過來,在有主要照明的地方圍成一圈,形成簡陋的休息區。阿漢正在那旁邊給大家分發罐頭和水。罐頭沒有任何標誌或標識,只有「亞格斯國家軍隊」的字樣和編號。彼達把罐頭遞給他時,戴緬恩看著它說道:「我還不知道軍隊會自己生產食物。」
「以前是這樣的。」阿漢很快回答道。 「現在幾乎沒有了。」
戴緬恩拉開罐頭上的拉環,裡面的食物是豆子、蔬菜和肉的多汁混合物,都被深紅色的醬汁熏住了。雖然氣味並不十分誘人,但在一天沒有吃東西的情況下,就不一樣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開始流口水了,摸索著裝備上的口袋裡的工具,所有亞格斯士兵都隨身攜帶,工具里有一把叉子。就在他這樣做的時候,他注意到彼達、謝特林和傑邁已經開始吃飯了,而阿漢正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裡?」他問上尉。阿漢在門口停下。羅伊也不見蹤影。 「特工和我還有剩餘食物。我們會在卡車裡吃飯,防止小偷。」他沒等戴緬恩反應就關上了門。戴緬恩呆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奇怪…… 「快來吧,戴緬恩,」彼達滿口食物地說道。 「老實說,味道還不錯。」
戴緬恩再次聽到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放下緊張的情緒,先吃飯再說。
參議院大會堂,參議員喬韋克·奧布雷馬克坐在自己座位上,但只挨著邊緣。經過長時間的等待,連續不斷的提問,以及與其他參議員禮貌地交換意見後,會議要開始了。參議員們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點名進行完畢。大會堂里充斥著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二樓公共包廂里坐滿了記者。要開始了,他的心臟像跳漏了一拍。在講台上,新薛圖的議長拉克維奇敲著木槌道: 「秩序!秩序!請保持秩序!」
房間安靜了下來。拉克維奇議長嚴肅地看著他的參議員同事。 「今天,巴路阿德的參議員奧布雷馬克召集了這次亞格斯參議院特別會議,他提出一些事情要討論,這對聯邦的生存至關重要。」 新薛圖派系的年輕參議員們發出一絲輕笑,但很快就在議長尖刻的凝視下逝去。奧布雷馬克笑了笑,心想對於一個新薛圖人來說,拉克維奇不壞…… 「無論大家如何看這次特別會議,都有責任回應並尊重。」
再也沒有笑聲。議長將目光轉向奧布雷馬克。 「參議員,請上來吧。」
感覺就像全國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奧布雷馬克緩緩起身,從容不迫地走向講台。他清了清嗓子,希望調整出最洪亮的嗓音:「尊敬的參議員們!很抱歉,不得不把你們從日常工作中拉出來。」尖銳地朝年輕的新薛圖參議員們瞥了一眼。 「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他停頓了片刻,以獲得更注目的影響。 「我們之間藏著巨大的危險。是離我們如此之近,以至於我們無法想像。就像一種折磨我們聯邦心臟的毒瘤!」他讓自己的聲音提高到一個點,就像有著颶風般的力量。的確,他的發言像一陣寒冷的風席捲了整個房間。他們緊緊抓住他的每一個字。好吧,除了一個人。 「恕我直言,參議員,你能省去那些誇張的表演,直入正題嗎……?我們可是有其他職責要處理的」波茲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奧布雷馬克看著他的對話者,笑了。 「當然可以,參議員。事實上,因為你我才要求召開這次會議。我想說的就是你,波茲參議員,亞格斯最大的毒瘤。」
全體深深吸氣震動了整個房間,除了兩個當事人外,幾乎沒人敢呼吸。兩人雙眼之間的空氣似乎因劍拔弩張的氣氛而噼啪作響。一個新薛圖人站了起來說道: 「你怎麼敢這麼說波茲議參議員!」
但波茲平靜地揮手讓他坐下。他將冰冷的目光轉向奧布雷馬克。 「究竟是什麼讓我成為毒瘤,奧布雷馬克參議員?」
奧布雷馬克指著他說道: 「你不要裝了。我有證據可以證明,你一直在密謀將亞格斯出賣給太平洋儲運,背叛了你幫助建立的國家,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你能在太平洋儲運獲得高層位置!」
會堂內瞬間像炸了鍋一樣。所有黨派的參議員都爭先恐後地攻擊或保護波茲。奧布雷馬克站在演講台上一次又一次地敲下木槌,但毫無作用。 「夠了!」拉克維奇議長大喊,聲音震耳欲聾,讓會堂重新恢復了秩序。他轉向奧布雷馬克。
「奧布雷馬克參議員,這聳人聽聞的指控,我想你手上一定有證據。」
奧布雷馬克點點頭: 「沒錯。」他打開手提箱,拿出……他的心像要掉落到地上。報紙。那些證據呢!不見了!他拼命地翻找手提箱,希望它們被藏在……某個角落。但沒有。它們都不見了。他抬頭看著議長。 「議長,我有證據,但它們……它們被偷了……」
議長嘆了口氣: 「我相信你和我都清楚,這不足以證明你說的話的真實性,奧布雷馬克參議員。你還有沒有其它證據可以代替這些文件?」
奧布雷馬克憤怒地想著。突然靈光一現,也許是個辦法。雖然希望渺茫,但也是個希望。 「有一個工作人員在這裡工作。斯黛拉。她為我的辦公室工作。她看到了那些文件。」
拉克維奇站了一會兒,然後喊道:「警衛!去把這個工作人員斯黛拉帶過來,讓我們聽聽她怎麼說。如果她確實可以證明奧布雷馬克的說法,那麼參議院可能會認為此事值得調查。但關于波茲參議員,」他轉向新薛圖首席代表說道:「你對這個指控有什麼要說的嗎?」
波茲搖了搖頭,聳了聳肩,好像沒什麼想說的。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議長。但為了弄清真相,我願意聽聽這位雇員的證詞。」他用「雇員」這個詞表明了他對這種證詞的看法。但議長似乎對這話感到滿意,點了點頭。沒過一會兒,會堂的門打開了,斯黛拉緊張地抓著她的裙子,被夾在兩個警衛之間。他們把她帶到講台對面。奧布雷馬克看著她笑著說: 「斯黛拉!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請不要害怕。如果你能把昨晚告訴我的話告訴這裡的參議員,我將不勝感激。」
議長氣勢洶洶走到她身邊說道: 「請注意,斯黛拉女士,事關國家大事,你要宣誓作證。如果發現你以任何身份撒謊,後果會很嚴重。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是,是,是,先生,」女孩結結巴巴地說。她看了眼會堂,似乎在發抖。 「我……」她開口了。 「我……」她欲言又止。突然間,她跪倒在地,轉身看著奧布雷馬克,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對不起,先生!我做不到!我不能這樣撒謊!」
奧布雷馬克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無言以對。斯黛拉轉身面向參議員們。 「參議員……先生……奧布雷馬克參議員,他,他……」她在掩面而泣。議長走過去扶她站起來。 「沒關係的,斯黛拉女士。奧布雷馬克參議員怎麼了?」
「他……」她大口喘著氣。 「昨晚我……我像往常一樣晚上去他的房間打掃衛生,他在那和一些陌生人說話……」她結結巴巴地說著,也試圖讓自己平復下來,「他們在談論我不理解的事情,是關于波茲和亞格斯以及……還有奧曼加控制了這個國家!他說不要告訴任何人。然後他說……如果我被傳喚,他想讓我講那些文件的故事。他說,如果我不按他說的來做,他會……他會……」她又開始哭起來。議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斯黛拉女士。請冷靜下來。你是安全的。」
她搖搖頭,說道: 「對不起,先生。只是他讓我對他們說點什麼。但我從不想這樣做,先生,老實說,我不想,我不想撒謊!我只是太害怕了。」
「騙子!」他咆哮著。她哭的樣子,他想用拳頭砸碎她的臉。他簡直不敢相信。
議長冷冷地看著他。「冷靜點,參議員。現在看來,你是反對她說的話。」他掃視了一圈會堂。「還有人要補充的嗎?」
寂靜無聲。突然,一個微弱的聲音:「是的,先生,我有補充。」
奧布雷馬克簡直不敢相信。是艾丁森!當艾迪走進來時,他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睛。「我……我在參議員辦公室找到了這些文件。我知道我應該早點說出來,但請諒解……參議員對我很好。我認為他是個好人。我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做。我本來打算問他的。但是……他昨晚消失了很長時間,比平時長得多。這位年輕女士說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小包文件遞給議長。議長迅速撕開封條,一邊看一邊瞪大了眼睛。然後他抬起頭看著奧布雷馬克,毫無善意地說道:「抱歉,參議員,我認為你最好現在回到你的辦公室。」他向警衛示意。奧布雷馬克震驚地看著他。「那不是真的!我沒有犯罪!那些文件是什麼?給我!」
「你以前從未見過他們嗎?我覺得不太可能,」議長回答道,並向大家展示。雖然這位參議員看不清那些文,但他確實在文件的底部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簽名。他感到全身冰冷。奧布雷馬克站在講台上,雙臂交叉說道:「我不會走的。那些文件……它們是假的。我不是罪犯!」
議長厭惡地看著他。「你最好希望它們是假的,這裡面的內容無異於叛國。想到巴路阿德人與奧曼加人合謀……」他搖搖頭,向警衛揮手。「把他帶走。」
奧布雷馬克沒有回應。當警衛抓住他的手臂並護送他離開會堂時,他保持著高昂的下巴,會堂又再嘈雜起來,議長再次嘶吼著控制秩序。
一出門,當他們穿過空曠的大廳走向他的辦公室時,一滴眼淚順著奧布雷馬克的臉頰流到了他濃密的鬍子上。警衛沒有注意到。沒有人看到。但他知道。他辜負了他的國家。他失敗了。
戴緬恩只吃了幾口就覺得夠了,雖然仍然很餓,但食物的味道讓他大反感。有一些……金屬的味道,令人不快的味道,讓他感到噁心。可能食物已經壞了?其他人似乎很享受,沒有任何問題。也許是他對其中一種成分過敏。他想,是不是可以讓羅伊和阿漢分一些食物給他,或者可以拿一些罐頭和他見過的土鬼交換。他不確定,只是知道他現在不想再吃這種食物了。
「啊,」彼達滿足地吐了口氣,咂了咂嘴。 「食物真棒。」
謝特林吃完最後一口說道: 「不餓的感覺真好。」
傑邁放下她的罐頭,看著戴緬恩和他沒吃完的食物問道: 「戴緬恩?別告訴我你不餓?」
他聳聳肩,將罐頭推向她:「你想要嗎?給你。」
她疑惑地歪著頭,但沒有拒絕: 「如果你後悔了,也拿不回去了,你懂的。」
「沒關係。」
「那好吧。」她一邊說,一邊大口吃著戴緬恩的那一份。
「我想……」彼達沉思道, 「現在是個轉折點。之後我們就該回家了。」
謝特林把他的木箱靠在牆上,然後靠在上面說道: 「應該是的。」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見到薩拉了!」彼達在空中張開雙臂,「雖然我們沒有太多要告訴她的。」
「等我們回去,你們會有一個新的下士,」傑邁說著,舔掉她叉子上最後一點食物,用它指著他們, 「可不要讓我聽到任何違紀行為!」
彼達裝作敬禮說道: 「當然不會,長官!」
他們笑了笑,安靜下來。幾分鐘後,傑邁將一隻手放在她的額頭上。
「嗯?」她說。
戴緬恩看著她,說道: 「怎麼了?」
她搖搖頭: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好像有點……頭暈。」
「啊!」他們聽把罷。 彼達也把手放在他的太陽穴上。 「啊……我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麼。」他迅速地眨了眨眼, 「感覺怪怪的。」
謝特林已經雙手抱頭: 「天哪……」
戴緬恩慌了,他也感覺到了疼痛。首先,視線開始模糊,接著有輕微的頭暈,然後就像有人突然拿著大錘重擊他的額頭。
「 啊啊啊。」叫喊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他不知道他們就那樣坐在那裡多久,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呻吟著。他失去了時間感。隨後門「砰」地一聲地被打開了,夕陽的餘暉像尖刀一樣劃破了房間。彼達痛苦地嗚咽著。羅伊站在那裡,一個被橙色暮光照亮的黑影。戴緬恩滿臉震驚和憤怒。「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沒聽見嗎?」他幾乎是在尖叫般喊道,聲音在房間裡迴蕩,穿過他的頭骨,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把一切吞噬。他想哭,他以為自己聽到了謝特林的抽泣聲。
但羅伊並沒有就此罷休。
「那邊的土鬼!他們偷走了我們的東西!在你們吃飯時他們從卡車上偷走了我們的補給!」特工譏諷道。
「不!」傑邁喊道,她敲打著木箱。 「不!」
「沒錯!」羅伊沖她吼道。他正在逼近他們。戴緬恩能感覺到自己因憤怒而顫抖,因恐懼而顫抖。是那些混蛋偷了他們的食物!是那些混蛋!
「他們從你這裡搶走了!就像他們殺了亞歷克斯!就像他們殺了鮑勃一樣!」他吐出最後這幾個字。
「哇啊啊啊啊啊!」彼達嘶吼道,一躍而起。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羅伊衝到門口說道: 「小伙子們,加油啊!為了亞格斯!為了鮑勃!幹掉他們!」
他們憤怒地躥到了外面,槍不知何時被塞到了他們的手中,戴上了面具。他們尖叫著,沿著沙丘奔向土鬼營地。有人出現在沙丘上,臥倒,射擊。鮮血染紅了沙丘,這讓他們更加狂怒。他們登上沙丘,下方土鬼抬頭看著他們。戴緬恩看著他們和那些可怕的臉。
兇手!殺手!沙漠人渣!他急促地呼吸著。在他旁邊,傑邁、謝特林和彼達已經在掃射。被子彈擊中的身軀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們繼續沿著沙丘的一側前進。
有人跑上來攻擊戴緬恩。戴緬恩朝他的臉開了一槍,鮮血噴了自己一身。
沒錯!來受死吧!他就是這麼想的。他要確保他們都死了。沒有人逃脫。
另一個人向他走來,他向她開槍。她倒在急於繼續殺人的戴緬恩面前,正好絆倒了他……
他的臉重重地撞在沙子上。他眨了眨眼。什麼……發生了什麼?他的腦子裡一片茫然。一切都是那麼的模糊。聽到爆炸聲,他坐了起來,驚訝得大喊出來。這是一場戰鬥嗎?誰在攻擊他們?他透過面具往外看。他拿著步槍,下方是一具女性土鬼的屍體。她手裡拿著一把長刀。她沒有呼吸。他環顧四周。有人在奔跑和尖叫。它……他們看起來像土鬼。
有一個女人帶著她的孩子在奔跑。他站起來了。她從他身邊退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是血。他看向她說道: 「沒事的。」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然後震驚地看著刀尖從她的胸口穿出。
刀消失了,被拔出來了,她倒在了沙子上。
她身後站著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看起來是傑邁。她把注意力轉向那個土鬼小孩。
戴緬恩意識到她要做什麼。但他無力阻止。一瞬間,她反手握刀,朝小孩砍去。屍體被抽出的刀帶到空中,又被甩落在底。
戴緬恩怒不可遏朝她大喊:「傑邁!傑邁快停下!」
傑邁轉向戴緬恩,手裡拿著的手槍瞄準了他。
戴緬恩閉上了眼睛。
一聲槍響後,戴緬恩睜開眼睛。傑邁中槍了,她的身體倒在地上抽搐著。從沙丘的另一邊,來了更多土鬼。
這些人看起來並不害怕,他們迅速向營地移動。戴緬恩放下槍,舉起雙臂,對他們喊道:「請聽我說!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當土鬼走近他時,一個人重重地擊打在他的頭上。一切都變暗了下來。
「任務完成。」羅伊說道。
與戴緬恩他們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他們用雙筒望遠鏡觀察著對土鬼營地的襲擊。阿漢放下望遠鏡,看著羅伊。特工面無表情,漠不關心。事實上,他們給這個小隊下藥,並送他們去死的事實,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羅伊放下望遠鏡看著阿漢。那雙冰冷、淡藍色的眼睛像釘住在掙扎中的昆蟲一般,緊緊地盯著他。
「你知道為什麼。有人告訴過你的。不要表現得好像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阿漢咽了咽口水。
他確實知道。 「一石二鳥,」電話那頭的聲音低聲說, 「測試這種新藥的戰鬥效力,除掉那些與那個被流放麻煩傢伙相關的人。」他試圖與結果保持距離。但現在它正在他眼前發生……他只能咬緊牙關。
沒辦法。
他只能繼續下去。
羅伊重新開始觀察著。 「看來他們已經被俘虜了。不管土鬼怎麼處置他們,都到此為止了。」他停頓了一下, 「嗯,差不多完事了。」
阿漢很慶幸那個人停頓了一下,他的思維總是很敏捷。而且他從來沒有喜歡過羅伊,從不信任。
「我不喜歡有手尾。」電話里的聲音是這麼說。阿漢心裡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本來希望事情不會變成這樣,但還是發生了。
兩聲槍響,羅伊特工倒地而死。
阿漢踢了一腳屍體,看著它滾下沙丘,朝它吐了一口口水。很好的解脫。
他回頭看了看土鬼營地。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但這是一個生存問題,他不想死。當太陽消失在地平線時,他獨自回到卡車上。他現在不能回亞格斯了,是時候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令人興奮的。他啟動卡車,駛過沙丘,向北行駛。
蘇霏坐在菜園,心裡一直很納悶。最近幾天她都是在薩拉家過的,但她知道不能永遠待在那裡。她要離開了。但是去哪裡呢?這非常令人沮喪,她沒有任何線索。她要試著從那個白痴中尉貝爾那裡打探信息嗎?但與亞格斯軍隊過於接近,有暴露身份的風險。雖然不算很出名,但她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辛克羅機甲駕駛員。當初她從原本部隊消失來到扎馬伊,還是有人知道的。她嘆了口氣。或許她該回去了……
她的耳朵動了動,雖然什麼都沒聽到,但她有一種感覺,她並不是一個人。她的手伸向體側。
「別緊張。」一個聲音傳來。一個影子向前移動。她倒抽了一個氣,然後跑到他懷裡。 「爸爸。」自從她開始訓練以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阿爾戈斯伸出一隻手抱住她。他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擁抱。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問。
他站在那裡,她等著回答。她的父親用詞總是很謹慎,但她很有耐心。
「該出發了。」
「我們要去哪?」
他小聲說道: 「伊斯坦西亞。」
她摸著下巴疑惑道:「伊斯坦西亞?伊斯坦西亞戈雷區?」
「是的。」
「為什麼?」
他像石頭一動不動地站著,說道:「是時候回家了。」
她想了想,輕咬著下唇:「爸爸我……我的朋友不見了。鮑勃死了。」
「我知道。」他稍微晃了一下。蘇霏知道這是他痛苦的表現。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處理悲傷的人。 「這是我們的巨大損失。」
「是的……但是我的朋友們,你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他點了點頭,說道:「伊斯坦西亞。」
「他們其中一個人身上有鮑勃的筆記本。」
「嗯。」阿爾戈斯回應道,然後他點了點頭。 「那我們會找到他們的。」
他背著巨大的狙擊步槍:「你準備好了嗎?」
她抓起背包,把自己的步槍抗在肩上:「當然。」
他轉身就要走,但猶豫了一秒鐘。然後,她看到他的手從他的斗篷下面伸了出來。她輕輕地握住。
「我想你了,爸爸。」
「我也是,蘇霏。」他平靜地回答。
他們牽著手,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