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斯坦西亞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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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彼達與謝特林也和戴緬恩一樣,對老兵留下的這本筆記感到興奮不已。

「我們到底應該如何破解這個密碼?」在過去幾天嘗試失敗後,彼達抱怨道。

筆記本里的每一個字母、數字和單詞就好像隨意地擺在那裡,明明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卻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嘗試過用將它們之間互相替代,猜測某些單詞的含義。儘管用盡了所有的方法,但他們只證明了一件事,只靠運氣是沒用的。

大約在戴緬恩帶回筆記本一周後,謝特林指著筆記本最後被標記的那頁上的橢圓形說道:「看這裡。」

他們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有什麼問題?」戴緬恩疑惑地皺著眉回應著,「只是一個空心的橢圓形。」

「是的,但這就是問題所在。它其實不是空心的,你摸摸紙。」

戴緬恩伸手摸了摸。

確實,這裡的觸感略有不同,就像干墨水一樣。

「隱形墨水?」

謝特林獲勝似地在空中揮舞著拳頭,「正是這樣,我們終於找到方法了!現在只需要弄清楚如何讓它顯露出來。」

這個過程比他們預期的要容易得多。只是將它放在陽光下,就能辨別出一個詞:巴別塔。 

「什麼是巴別塔?」謝特林問道。

戴緬恩搖搖頭,說道:「不知道。」

「我也從未聽說過。」彼達附和道。

他們嘆了口氣。又是死胡同。

 「好吧,」戴緬恩說道, 「我們四處打聽一下吧,也許在城裡,會有人聽說過「巴別塔」。或者它可能是其他東西的代碼,這至少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麼?起碼比那些隨機的字母和數字好多了。」他說著,但還是掩蓋不住沮喪的神情。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裝作不經意地向朋友和同僚打探情況。

戴緬恩拜訪了在西區的蘇珊和麥克,但沒什麼收穫,儘管從蘇珊那裡得到了另一頓豐盛的家常飯。

彼達借著和薩拉閒聊,在哈珀酒館附近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那裡是城市八卦和信息的集散地,但最終也是無功而返。

謝特林也和一些老師討論了這個話題。儘管他們都無法提供任何細節,但有一個人撓著頭,好像在努力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

回到軍營,謝特林向戴緬恩和彼達轉達了他獲得的情報:「那個老師告訴我,以前聽過有些地區的人會稱戈雷區里那些高塔為巴別塔,那些塔在我們的一些大城市裡也有。但具體從哪聽來的,已經不記得了。」

「巴別塔,」彼達沉思著,說道,「在戈雷區里?我們現在離戈雷區不遠。尼亞和伊斯坦西亞的戈雷區幾乎可以說就在家門口了。要不我們去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發現?」

「但我們要怎麼向傑邁下士或者阿漢上尉說呢?」戴緬恩說道。

自從阿漢上台以來,傑邁不僅忙於訓練他們,還忙於訓練其他小隊。他們懷疑她正在與其他下士爭奪晉升為中士的機會。

 「傑邁也是關心鮑勃的啊,戴緬恩。」謝特林指出,「她會聽我們的,也許可以獲得探索任務的許可。」

「不知道我們還會在這裡駐紮多久?」彼達說道,「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差不多七八個月了吧?可能今年都會在這裡,可以繼續看看會不會有其它發現。也許我們還能在筆記中得到更多信息,比如找到破譯的代碼。我們可能不必進入戈雷區的。現在甚至都不知道鮑勃和這個巴別塔之間的聯繫。」

戴緬恩緊咬著嘴唇,他不喜歡等太久。在他看來,他們拖的時間越久,事情就會越糟糕。然而,他也能理解彼達的想法。因為除了這本筆記外,他們仍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鮑勃是死於一場精心設計的謀殺。更多的,都只是他自己的懷疑。他確信筆記里一定有他想知道的答案,但是……「巴別塔」這個詞並不能對任何人或任何事物構成犯罪的指控。它更像是個謎!

「你們倆要不要跟我來?」戴緬恩問道,「在我們服役結束後?」

「嗯,」彼達說道,「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在想……嗯,我在想也許能和薩拉安頓下來之類的。把她帶回新薛圖,把她介紹給家人等等……」

「哇!你是認真的麼?」

彼達不以為然地咧嘴一笑: 「是的。我想我愛上她了,無法自拔。」

謝特林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你個猴精!」

「你呢,古斯塔夫?」

謝特林靠著他的床柱說道:「其實,這個學校已經給我提供了一份全職的工作的機會,在我服完兵役後,我打算接受。雖然錢不是很多,但可以積累經驗。我可能會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然後考慮搬回南方,也許是巴路阿德吧。」

「嗯,」戴緬恩想著,「太棒了。恭喜你。」

謝特林不好意思地揉著頭髮,說道:「啊,其實也沒想好。暫時也沒什麼變化,除了我不想做那麼多的訓練。希望能成真。」

「戴緬恩,你唯一的計劃就是這本筆記嗎?」 彼達關切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我尊重你的決定。只是……好吧,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你是想留在扎馬伊,還是軍隊,或者是什麼?你知道你是一個多麼棒的園丁嗎!也許你應該加入附近的某個農場。」

戴緬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說道: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實話實說,我只是,我知道這裡一定有什麼事,我們已經如此接近真相了,目前我很難考慮其它事情。」

「好吧,」謝特林說,他雙臂交叉在胸前,「雖然我不想贊同猴精,但他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戴緬恩,你的生活可以做很多不同的事情。你真的確定想要跑進戈雷區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不置可否地回答說。老實說,進入那裡聽起來並不可怕。他不想回家,在什麼都沒做到之前。也不想留在扎馬伊,這裡有太多痛苦的回憶。

這次談話的幾天後,三人組又回到了相當常規的日常生活中:謝特林多是在課堂上,彼達和薩拉就在哈珀酒館周圍打轉,而戴緬恩仍在試圖解開鮑勃的筆記,而非做園藝。

在他們訓練結束後的一個寒冷早晨,傑邁命令三人組跟著她去見阿漢上尉, 「阿漢長官想找你們談談。你們仨都要去。」

三人組面面相覷。阿漢從來沒有對他們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他們仨也沒有違反什麼軍規。

 「為什麼?」他問傑邁道, 「是我們惹上什麼事了嗎?」

下士面無表情地回應: 「這不是你們該問的。我們走吧!」

她帶頭離開,但就在她走之前,戴緬恩聽到她輕聲地說了句「我不知道。」

他們來到軍營最高那層,阿漢上尉的辦公室。寬敞開放的前廳,有許多勤務兵正拿著一沓沓的文件忙碌著,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則在奮筆疾書,即便在其他軍官詢問事務時也是如此。 

傑邁領著他們沿中央走廊直接走到房間的後面,緊閉的雙門右側有一張桌子。一個瘦瘦的、留著鉛筆鬍子、快禿頂的捲髮勤務兵坐在桌子後面,似乎永遠在譏笑著。「傑邁下士。有什麼事嗎?」他說話的語氣,仿佛自帶一絲冒犯,讓戴緬恩感到汗毛倒豎。他不會介意給這個傢伙的臭臉來上一拳。傑邁下士雖然有些驚訝,但平靜地說道:「貝爾中尉,是阿漢上尉要立即見我們。我建議你讓他知道我們已經到了。」

「上尉要見你們?」貝爾嘲諷地回答, 「我去確認。在這裡等著吧。」男人站起身來,走到兩扇門前,禮貌地敲了敲門,片刻停頓後走了進去。

一分鐘後,他走了回來, 「長官現在可以見你們,」他說道,聲音里已經沒有了嘲諷:他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吃驚。戴緬恩看到傑邁臉上閃過一絲驕傲的笑容,然後帶著他們穿過大門進入阿漢的辦公室。

阿漢上尉坐在一張堆滿文件的大桌子後面。戴緬恩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很疲憊,好像幾天沒睡覺了:眼睛周圍布滿黑影,皮膚看起來蠟黃,他平時颳得很乾淨的臉上都是胡茬。當他看到他們時,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們行禮並立正,等待長官說些什麼。但阿漢上尉沒開口,只是坐在那裡,撅著嘴看著他們。突然,他從恍神中清醒過來說道: 「抱歉,各位請坐吧。」桌子對面只有兩個座位。戴緬恩和彼達短暫地禮讓之時,傑邁和謝特林各自坐下了。 

「嗯,」阿漢開始說話了,他先是又嘆了口氣, 道:「我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呢?」他站起身,走到可以俯瞰軍營院落的窗前,雙手反剪在身後向外望去,說道:「是這樣的,已經收到了你們隊友鮑勃死亡的調查報告。」

大家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在哪?是誰幹的?發生了什麼事?」

阿漢用滿是老繭的手抹去眼角的疲憊,重新坐回椅子上。 「保持安靜,謝謝。」他雙手合十放在辦公桌上。,「扎馬伊騷亂和鮑勃死亡背後的組織已經撤退到了伊斯坦西亞的戈雷區。我們懷疑他們可能是戈雷區人,也可能是土鬼部落的叛徒。目前還不能確定,但我們需要得到答案。」

「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長官,」戴緬恩狠狠地說。

阿漢看著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聽著,我知道你們對鮑勃之死的處理方式並不滿意。他是亞格斯的英雄和真正的愛國者,不管後來發生了什麼。我被告知,他將在首都接受軍事榮譽,並舉行正式的國葬。他們想宣布抓捕到兇手,並在儀式上將他們繩之以法。所以……」阿漢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背負著國家重要使命的特殊任務。我將親自領隊,新薛圖的特工也會加入我們。我們要進入戈雷區,找到我們的目標並抓回來。明白了嗎?」

「是,長官!」 他們一起朗聲喊道。

「很好。 鑑於這次行動的性質,你們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就像往常一樣做你們該做的事,明天黎明時分帶著你的裝備在營房外集合。 我們可能要在野外呆上好幾天,做好準備。」

「明白!」

「很好。還有沒有其它問題?」

沒有問題後,阿漢讓他們退下。戴緬恩能感覺到自己興奮得熱血沸騰。那本筆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新的發現,但現在,可能甚至不再需要它了。 他幾乎想要笑出聲。破譯密碼的過程遇到那麼多麻煩,而阿漢已經把一條通往真相的路鋪在了他的腳下!

他已經等不及明天的到來了,甚至沒有注意到彼達和謝特林臉上的擔憂。 

那天晚餐後,戴緬恩在房間裡整理他的包,確保帶齊了長期部署所必需的裝備。彼達和謝特林走了進來。他幾乎沒有看他們一眼。 「你們兩個太慢了。快收拾。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戴緬恩,醒醒!」

他環顧四周,看著他的朋友們。兩人都站在那裡看著他,仿佛他是個瘋子。 「你是什麼意思?」

彼達走上前。 「夥計,我知道鮑勃的事情讓你瘋了,但這……我的意思是,我們被派去追捕一個殺死了世界上最危險和最有經驗之一的戰士的組織。更別說這是要在伊斯坦西亞戈雷區!為什麼只有我們?為什麼不是整個該死的扎馬伊邊境巡邏隊?阿漢也要去?整件事既奇怪又危險,說實話,要完蛋了。再看看你,還那麼輕狂,我們可能是去送死啊!」

彼達越說戴緬恩就越生氣。 「嗯,和你不同,我是真的很在意我的隊友們發生了什麼!你就留在這裡和薩拉搞在一起吧,我才不在乎。反正你對我們也沒有多大用處。」

彼達氣到臉色發白。 「也許我會的。至少還有人和我上床,不像你。艾瑪跑到哪裡去了?也許她只是討厭你。」

戴緬恩無法再控制住自己,沖向彼達,但被謝特林攔住了。 「冷靜點,農家小子!還有你,猴精!」

如果不是謝特林站在他們中間,這兩人可能會互相殘殺。 「先冷靜冷靜。」等他們不再衝動謝特林開口道 「現在,戴緬恩……」戴緬恩警惕地看著他,就像條要咬住棍子、準備反擊的狗。 「我們只是表達擔憂。我們很擔心你,擔心你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擔心你意志消沉。」

他的怒火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意志消沉?我?」

「沒錯。這並不奇怪。過去的半年,都很艱難,而且你……嗯,你要處理的事情比大多數人都多。」

「我……」他結結巴巴地說。他從來沒想過,他是意志消沉的?不,不會,但也許真的是這樣? 「我……不知道。」他癱倒在床上。「聽著,我為我所說的話道歉。要不然這樣,我們繼續去執行任務,如果沒有任何發現,比如說三天內,我們就回來。無論阿漢說什麼。我們和傑邁說已經盡力了。求求你們,至少去嘗試一下。」

彼達嘆了口氣,在自己的鋪位上坐下。「我們會盡力的,戴緬恩。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這樣做,這也是該死的上級命令。在這件事上我們沒有太多發言權。這不是我們想和你談談的原因。而是你必須得把一些東西放下,你知道嗎?」

「明白。我……我會試試的。」

「好。」

晚上剩下的時間都在尷尬的沉默中度過。

第二天早上,他們天還沒亮就起床,悄悄地向軍營的院子走去。阿漢站在傑邁的旁邊,正等著他們。他們走近並向長官行禮,兩名軍官也回敬了一個禮。不過,沒有任何政府車輛的跡象。阿漢走出軍營並示意他們跟上。剛走上街頭阿漢便說:「我們要在你們經常去的那個菜園外面等,不能引起任何巡邏士兵的注意。」

「長官,有早餐嗎?」彼達問道。

「上車就吃,卡車裡會有食物。」

幾分鐘後,他們去到菜園,果然有一輛卡車在等著他們。一個瘦臉、塌鼻子的男人靠著駕駛座的門在抽菸。當他們到達時,男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將菸頭彈到馬路上,菸頭漸漸地熄滅了。瘦臉、塌鼻子男人有一雙水汪汪的淡藍色眼睛和鉑金色的頭髮,臉颳得很乾淨,臉頰和眼睛凹陷,好像他已經度過了太多的無眠之夜。戴緬恩不喜歡這個男人的笑容,看起來像……狼一樣,還是飢餓的那種。但男人表現得很友好。 「你好,早上好!很高興認識大家。」他在人群中走動,與所有人握手。 「我叫羅伊。是你們的司機、領路人、智囊……我在這個任務中身兼數職!」他氣喘吁吁地笑了。 「我們要馬上行動。線人告訴我們叛徒正在接近部落的領土,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能在那之前截住他們。所以你們懂得,美女們,咱們出發吧!」

他們登上卡車後面,除了阿漢,他和羅伊一起坐在駕駛室里。 這車比平時用於貨運和貿易的扎馬伊邊境巡邏隊卡車要舒適一些。 一方面,這輛卡車的後部有一扇真正的門。 除了靠牆的長凳外,還掛著四張吊床供他們睡覺。長凳下面有給他們放裝備的箱子,後面的儲物櫃裡放著額外的武器和補給品。 

卡車開動時,彼達檢查了一下補給,回頭做了個鬼臉,拿起一包「哈爾斯伯里,美味極了!」 麵包。 他向戴緬恩扔了一包過去。 戴緬恩將其一把接住,然後用麵包敲了敲卡車的門。麵包硬得很,一點沒碎。

「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彼達說道,繼續把麵包扔給傑邁和謝特林,自己也拿了一個。

卡車兩側各有一扇小窗戶,帶有金屬滑動百葉窗,中間掛著吊床。 百葉窗都關著,戴緬恩打開一個,向外看。 他們在空蕩蕩的扎馬伊街道上穿行。 風又冷又干。 他想起了小城裡所有人還睡在溫暖的床上。他想起了鮑勃的小空房。他關上窗戶,爬進其中一張吊床,發著呆。

半小時後,他們正在接近扎馬伊的邊境。

一小時後,他們穿過邊境地帶,前往沙漠化的伊斯坦西亞戈雷區。

然而,這一次沒有第88沙地部隊。只有他們自己。

這一次,他們不是來防守的。這一次,他們是來報仇的!

沙漠慢慢地包圍了他們的卡車,就像把他們一口吞了下去。

喬韋克·奧布雷馬克參議員又工作到很晚。他發現現在很難入睡,而且經常會在家裡來回踱步,這讓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感到不安。所以他選擇留在辦公室,直到筋疲力盡。他正在審議關於亞格斯經濟結構的新一輪法案。他被要求在一大堆文件上簽名,儘管他此時已拼命地集中注意力,但文字就像在那紙張上游來游去一樣。突然,他聽到敲門聲。他的管家艾丁森——多年來忠誠地為他服務的艾迪——探出頭來。「先生,或許我應該準備好回家的車?已經很晚了。夫人會擔心的。」

「你說得對,艾迪。發動車子吧。我幾分鐘後就下來。」

「好的,先生。」他張開的嘴又閉上了,好像想說什麼。奧布雷馬克看著他,挑了挑眉毛。他脖子上戴著沉重的項鍊,象徵著他參議員的地位的勳章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還有什麼事嗎,艾迪?」

「沒有,先生。我去準備車。」

他順手關上了門。奧布雷馬克搖了搖頭,一隻手肘撐在桌子上,用手指和拇指揉了揉眼睛。他要問清楚艾迪在想什麼,這人有些神經質,但還算個很能幹的管家,而且心地善良。不管他在想什麼,大概都值得和他坐下來討論。他起身開始整理文件並放入抽屜。聽到外面響起汽車的引擎聲,他向門口走去。可當他開門時,卻驚訝地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她似乎同樣驚訝,幾乎是要尖叫起來,但她迅速將他推回室內,並關上門。

「奧布雷馬克參議員!請稍等!就占用您一點點時間。」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又看了她一眼。他以前見過她……也許是他的工作人員?她叫什麼名字來的?

 「嗯……斯黛拉,是嗎?」

她笑了,露出漂亮的酒窩。她行了個禮。 「是的,先生,我是你的員工!」她的臉再次變得嚴肅,她的酒窩消失了, 「先生,很抱歉這麼晚給您添麻煩,但我不得不等待合適的時機。是關于波茲參議員的,先生。」

奧布雷馬克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關于波茲參議員的什麼事呢,斯黛拉小姐?」

「是這樣的,先生,我聽到了一些流言。我之前和波茲參議員的女僕南希聊天,她告訴我參議員最近表現得很古怪,她很擔心他的健康。而且他總是和陌生男人會面,她不確定可以向誰求助。艾迪告訴我這些都只是八卦,但我想,如果我能跟您說……」

他抬手讓她冷靜下來,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歇斯底里。

 「沒關係,沒關係。我……這是有些不尋常,我明白你的擔憂了。」

她點了點頭,現在似乎鎮定了下來。 「南希說那些人給了波茲一些文件,先生,我想……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應該這樣做,但南希給了我參議員辦公室的鑰匙。先生,如果您能夠看看那些文件,也許就能確保沒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波茲參議員身上。」

奧布雷馬克把手放在下巴上,摩挲著他的鬍鬚。

有機會獨自進入波茲的辦公室嗎?不管那些文件是真是假,都是值得的。 「那好吧,斯黛拉。鑑於這種情況,我認為快速看一眼也不是什麼壞事。」

「哦,謝謝您,先生!我就知道您會理解的,我告訴過南希,奧布雷馬克參議員是個正直的好人。」

她領著他穿過黑暗的參議院大廳。他們經過之處,有紀念柱和莊嚴的亞格斯英雄照片,凝視著他們。從高大的窗戶望向大海,既漆黑又寬廣,海浪的拍打聲衝擊著奧布雷馬克的良心。這樣做對嗎?萬一被抓到現形怎麼辦?他想,如果情況變得更糟,他可以說成是安撫驚慌失措的員工。此外,波茲肯定隱藏著些什麼?何況,他是巴路阿德的首席參議員,就像波茲是新薛圖的首席參議員一樣。他對這個男人沒什麼好怕的,波茲有太多的秘密。如此堅定自己,他們來到波茲的辦公室外。斯黛拉拿出一把鍛鐵鑰匙,輕輕插進鎖里。裡面一片漆黑。 「等一下,先生,」斯黛拉對他耳語道。幾分鐘後,她拿著一盞只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小燈回來了。斯黛拉把它放在奧布雷馬克之前和波茲坐過的那張咖啡桌上,指著一個文件夾說道: 「那裡,先生。」他打開文件夾看了起來。他只感到目眥盡裂。這……這不僅僅是有罪,真該死。

「那個……叛徒!」奧布雷馬克喃喃自語。

「先生,這些是什麼?」斯黛拉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我們要儘快離開了,先生。不能讓夜班警衛發現我們,雖然在夜裡這個時候他們經常在睡覺。」

「確實。」他把文件夾夾在腋下,「我們走吧。」

「哦,先生,您確定拿走文件夾安全嗎?如果參議員注意到了怎麼辦?」

「我確定,斯黛拉,謝謝你,幫了很大的忙。」

「我只是告訴你一些流言,先生,如果能幫到國家,是我的榮幸。」她恭敬地行禮道。

「好。回去做你該做的工作,斯黛拉,我很快會與你再見。」

「好的,先生。晚安,先生!」

說完,她沿著走廊朝僕人住處的方向走去,而他則走向大門處等候的汽車。他現在懷著無畏的目標大步穿過大廳。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仿佛是戰爭的鼓點。畫像中的莊嚴人物似乎都在點頭表示支持。這是他的時刻,他打算把它抓牢。他將要求參議院召開全體會議。在所有受人尊敬的參議員、亞格斯最重要的領導人面前,推翻自負的波茲參議員。在阿爾達曼總統去世後,這個國家陷入困境太久了。他們在奢侈的生活中變得懶惰和自滿。但是現在,必須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聯邦處於危險之中。

他走在參議院大樓的樓梯上,走進冰冷的空氣中。這裡和巴路阿德的冷不一樣,靠近大海所以更潮濕,陰冷刺骨。他的車在下面,艾迪站在外面等著他。走近車,管家為他打開了車門。

「一切都好嗎,先生?我正要上樓去找你。」

「一切都很好,艾迪。我們回家吧。」

管家關切地看著他,說道:「好的,先生。」

當她回到扎馬伊郊區時,已經是晚上了。 她擦掉臉上的汗水,按摩著屁股:騎著摩托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駛了幾個小時,可不僅僅是幾處瘀傷。更令人泄氣的事,和幾處小小的瘀傷一樣沒有收穫——鮑勃派她到尼亞去調查奧曼加邊境一帶的情況。似乎在奧曼加內部發生的事情比在外部發生的更多,貴族之間的一些政治鬥爭。然而,那不是她在那裡的原因,所以她沒有停留更久。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她明白,並不是每一次調查都能有新發現。 但始終是被派過去,卻空手而歸還是會讓人惱火。 她想知道鮑勃會對此會有什麼看法,他是否有更多的線索提供……

鮑勃曾告訴她回來就直接去小屋找他。她來到小屋,燈已熄滅。這有點古怪,現在是晚上 10 點左右,她本以為他會在家。即便早睡早起,他也喜歡留一些時間給自己。她走到後門,快速敲了三下,然後慢敲兩下,再快敲兩下。公鹿小隊一直在變換他們用來交流的密碼,但這個密碼很舊,也是她專用,因為這是她小時候背下來的第一個密碼。鮑勃馬上就會知道來的人是她。但還是沒有人應答。她繞到另一邊,向窗戶里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她回到後門,試著擰了擰把手,門被鎖住了。她從工具腰帶中拿出一把多用途刀和司帝爾為她特製的工具。不到一分鐘,後門就打開了。她走進房間,被寂靜所震撼。鮑勃不在這裡。她再次從腰帶上拿出了一個小手電筒,快速掃視房間。地板和床上堆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他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大概一兩個星期。這很奇怪,但也有可能是他接到了什麼任務,離開了小鎮。但是會超過兩個星期嗎?她緊張地咬著嘴唇,思考著各種可能性。他會在哪裡?她走到桌子查看筆記是否還在,如果他永久離開,或者長時間離開一定會帶上它。她快速打開併合上抽屜,果然,筆記本不在了。她鬆了口氣。好吧。如果筆記本不在,那說明他可能沒事。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了,她收起手電筒離開房間,輕輕地關上門。

午夜時分,是去哈珀酒館的最佳時間。她不確定是否應該偽裝去,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用艾瑪的身份而不是蘇霏。她把假髮和衣服藏在一個小箱子裡,埋在戴緬恩菜園後面的一個小土堆下。她有想過是否會在那裡遇到他們,也許他們在吃著宵夜,鮑勃在給他們講著自己生平那些勇敢而激動人心的故事。但他們不在那裡,菜園被蓋好了以備過冬。嗯……也許他們就在哈珀酒館或者睡著了。她找到箱子,在菜園的角落乾淨利落地喬裝打扮好。收好軍用裝備,向哈珀酒館的方向走去。

她很快就走到了,酒館生意火爆。外面有幾個女服務員,但她不認識她們。她們看到她的服裝,以為她是她們中的一員,並沒有理會。她溜進了大廳,大廳一如既往的喧鬧。士兵和市民一起在狂歡。酒精和煙味與嘈雜的氣氛混合在一起,令人陶醉。她在人群中靈巧地移動,找到了她要找的人:薩拉。當薩拉看到她時,兩個女人短暫地擁抱了一下。然後,薩拉低聲對她說:「在外面等我。如果哈珀看到你,會試圖讓你重新回來工作,而我猜你不是為了工作回來的。」她點點頭,繞到嘈雜的酒館後面等待。幾分鐘後,薩拉出來了,穿著一件寬鬆的夾克。她搓著手,朝它們吹氣。

 「天氣變冷了。」

蘇霏笑道: 「是的,但至少裡面很暖和。很高興再見到你,薩拉。」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艾瑪。」兩個女人尷尬的站在那裡。

之前,蘇霏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薩拉是她最親密的朋友。

 「嗯……那些傢伙呢?在酒館裡一個也沒看到。他們在二樓,還是在家裡?我以為至少彼達會在這裡。」

「等等,你不知道嗎?」薩拉疑惑地歪著頭,金髮垂到一隻耳朵上。

「知道什麼?」

「他們走了。」薩拉說。

 「走了?什麼意思?」這是她不知道的新信息。

「就是我說的意思,艾瑪。走了。就像你以前一樣。」薩拉在後門廊的邊緣坐下,雙腿垂在一邊。 「彼達沒有出現……我去軍營找過他。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嗯……」薩拉吸了吸鼻子。 「我們有查過,有一晚梅麗莎,你還記得她嗎?你走的時候她是新來的。嗯,梅麗莎和喝醉的貝爾中尉聊天。他說他在辦公室里看到過他們,和阿漢說話,然後第二天,他們就走了。他們都走了。還包括阿漢上尉。」

「阿漢?那個阿漢中士?」

「現在是阿漢上尉了。那起騷亂之後……等等。你還不知道呢,是吧?」薩拉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向她。

蘇霏惱怒地嘆了口氣:「知道什麼?」

「哦,艾瑪,」薩拉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鮑勃死了。」

如果薩拉沒有抱住她,她應該會就這樣摔倒在地。她感到頭暈目眩,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失去了溫度。 「他……怎麼了?」

「他死了。在騷亂中。東郊發生的那場騷亂中,老兵死了。」

她沒有辦法相信聽到的話。

死了?鮑勃?滾燙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

 「鮑勃死了?」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和往常一樣地可愛、體貼、善解人意,聰明而善良,勇敢。他把自己的顧慮,對國內外陰謀的擔憂都擺出來了,並派她前去調查。他信任她能勝任這個任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榮譽。他一直是她成長過程中的秘密知己:她無法和父親說的話,都會和他說。當她違背父親的意願,決定離開公鹿小隊偷偷參軍的時候,是他尊重了她的決定,並送了條圍巾給她。那條圍巾,她現在就戴著。他就像深受愛戴的祖父一般,現在……永遠離開了?薩拉的話仿佛越過一片廣闊而空曠的土地闖入她的腦海。

「很抱歉,艾瑪。真的很抱歉。你今晚需要一個地方住嗎?可以和我住一起。」

「我……好的,好。」薩拉離開她一分鐘去告訴哈珀自己晚上要先走。蘇霏站在外面。她在發抖。恐懼和絕望開始與憤怒混合在一起。她一下子感到忽冷忽熱。是誰能做到?是誰殺了他?而且……她喘著粗氣。筆記本呢?

薩拉回來牽著她的手,像領著個孩子一樣穿過街道。 蘇霏茫然地跟在後面。 在她離開之後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的朋友,消失了。鮑勃,死了。

而她,一直在做什麼。

她應該在這裡。

她應該做些什麼。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