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襲

接下來的一周,戴緬恩每天醒著不是在打理菜園,就是在軍營里訓練。隊裡的其他人都讓他一個人呆著,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知道和艾瑪有關,她不見了。他們一致認為,最好在這段時間給這個年輕人一些獨處的空間。
鮑勃是唯一會偶爾路過菜園的人。他似乎沒有受到戴緬恩表現出的冷漠所影響。他會過來看看這個年輕人所種的植物,有時甚至還會來幫忙。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做的是什麼,儘管戴緬恩從來沒有教過他。
「孩子,你把這些鏽土豆種得很好。我從沒想過有人能在這裡種活它們!」鮑勃舉著從地里挖出來的大大的鏽土豆。「我們甚至可以用這些做燉菜。一點鹽,一點香料,豐盛而溫暖。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
「聽起來很不錯。」
鮑勃沮喪地看著菜園說道:「孩子,要是我有你的園藝天賦就好了。那我們很快就能喝上咖啡。」
「種咖啡比種這鏽土豆可要難多了。」
「你說的對,但這畢竟是個好的開始。」
「是的。」
鮑勃嘆了口氣,笑道:「記住你在這裡所做的一切,戴緬恩。並非所有的植物都一定會紮根,但你已經對這個地方產生了影響,甚至比很多長期在這裡的人影響更深。」
戴緬恩有種感覺,老兵說的不是菜園,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所以換了個話題:「你知道怎麼做鏽土豆燉菜嗎?」
「知道怎麼做?」鮑勃咧嘴一笑。「這實際上可以說是我發明的啊!我的食譜在整個區域可都是相當受歡迎的。我會讓你知道,沒有什麼能比得過鮑勃的篝火鏽土豆燉菜!」
「那我們今晚就做吧。」
「好主意!把大家都請來,我們很久沒一起晚餐了。」
「真期待。」他說。儘管他始終不願相信是真的,沒有艾瑪.......蘇霏,這會是難以忍受的聚餐麼。他知道最終能把自己從逃避中拉出來的,也只有自己。
誰知道呢?
這大概會有一點幫助吧。
鮑勃離開菜園去買晚上燉菜需要的東西,而戴緬恩則採收好鏽土豆徑直返回軍營。
營房內,彼達不見蹤影,只有謝特林正在鋪位上躺著看報紙,見戴緬恩進來,他忙合上最新一期的《亞格斯時報》。
「嘿,戴緬恩,你今天回來得可真早,還提著一袋東西。」謝特林好奇地問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鏽土豆。今晚我們要做燉菜,擺脫上面提供的那些難以下咽的玩意。你要一起嗎?」戴緬恩邀請道。
謝特林笑了:「當然。所以你這袋子裡裝的是燉菜?」
「在某種程度上算吧。我們還需要削一下這些鏽土豆。」
「削鏽土豆?唉……一有事要做,彼達總會消失不見。」謝特林無奈地說道。
於是,兩人在院子裡找了個地方,搬了兩張凳子,削了一下午的皮。
「學校的工作怎麼樣?」戴緬恩問道。
「啊,我想還可以吧。大多是普通的孩子。」
「你教什麼?」
「數學。」
「呃。原來是算數。」
「不喜歡?」
「你可以這麼說吧。」
「我認為它有一種美。方程式的計算方式。這也是我們與舊世界的聯繫,你知道嗎,這是為數不多完整的鏈條之一……」謝特林又把另一個鏽土豆皮扔進桶里。「在終焉之戰前,我們家族裡有人是數學家,所以我們家的人一直都在學習數學。」
「從來沒聽你說過。這很酷。有著這樣的歷史。」
「這是很特別。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它既算是祝福,也有點詛咒的意味。你懂的,有時候還蠻有壓力的。」
「可以想像。」
「你呢,戴緬恩?我記得你是農民家的孩子,對嗎?你們家族有什麼歷史嗎?」
戴緬恩想到了自己的巴拉斯特家族。根據家族傳言,他們是從西歐羅巴的某個地方來到了翡爾樂附近。是在終焉之戰前,還是在終焉之戰的時候就不清楚了。至少在一次家庭聚餐上,他的叔叔是這麼說的。戴緬恩記得,當時他喝得爛醉。
「老實說,知道得不多。」
「好吧,等你回到家,也許就有想要問的了。」
回家。也許他應該在服役期滿後就回去。他登記了一年,而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六個月了,還有訓練的時間?他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但他仍然覺得自己現在回去的話並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他可不想僅僅回去了解一些巴拉斯特家族的歷史,他想親自在這段歷史上畫上一筆。
「我要過一段時間才回去。」
「那你給家人寫信了嗎?他們一定很擔心你吧。」謝特林說道。
戴緬恩沒寫,儘管他的母親讓他保證會寫信回去。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主意。但那也要過了今天再說。
今晚他們將迎來一場足以讓他恢復活力的燉菜盛宴。而明天將是新的一天了,新的開始。
「嘿,戴緬恩,嘿,謝特林,你們兩個好孩子在幹什麼?」彼達向他們揮著手,走了過來。
謝特林示意他坐下,「過來削繡土豆皮,今晚有燉菜吃。」
剛聽到「削」這個字,彼達眉毛一挑,停止了前進的步伐,開始後退。「對了,剛想起來薩拉有事找我,不,是下士有特殊的任務交給我……」
謝特林用手上的刀作了個威脅的手勢。「過來,你這個撒謊的臭猴子!」
彼達拔腿就跑,謝特林緊追不捨。戴緬恩笑了。他雖然離家很遠,但感覺又不像。
當鮑勃從市場回來時,他們已經從軍營的院子轉移到菜園。謝特林最終也抓住了彼達,三人很快把剩餘的工作處理好。然後在傑邁的幫助下,他們從廚房裡找到一口舊鍋,還借了些餐具。薩拉應彼達的邀請而來,甚至還從哈珀酒館帶來了一盞小燈,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日落後坐下來放鬆一下。鮑勃把購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彼達、戴緬恩和謝特林正在把繡土豆放進鍋里。
「傑邁在哪?早該到了吧。」
「好像忘了什麼在軍營里,應該很快就來。」
鮑勃好像聽到了什麼,轉過身。「真是說鬼,鬼就到。她來了,還帶了個對象……阿漢中士!」鮑勃突然改變了語氣。
傑邁和阿漢中士氣喘吁吁地跑到菜園前,兩人的臉色並不太好,阿漢示意大家集合併說道:「很抱歉,在你們還沒開始之前就把這頓飯的時間縮短了,但我們遇到了緊急情況,東郊發生了暴亂。」
「暴亂?!什麼原因?」鮑勃問道。
阿漢搖搖頭說道:「不確定,可能有人踢了馬蜂窩。東郊鬆散地管理工作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卡林上尉已經調動了整個扎馬伊邊境巡邏隊,確保整個地區不會失控。我們要馬上行動!」
他們立即放下了所有東西,所有燉菜原料都被遺忘在菜園的桌子上。
軍營里人頭涌動。彼達拉著薩拉和他們一起走,一到他們的營房,彼達就迅速鎖上了門,說道:「這裡很安全,你就呆在這裡,不要讓我們以外的人進來,好嗎?」
薩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在顫抖。她似乎快要崩潰地說道:「請不要走。」
這距離遭遇食人的拉賓納教徒還沒過去多久。
彼達看了看她,然後絕望地看向戴緬恩和謝特林。
戴緬恩神情冷峻地說道:「要走了,彼達。如果你不這麼做,阿漢會把你送上軍事法庭的。」
「你們就不能替我掩護一下嗎?」
「我們可以,但你還是有失去一切的風險。」
「唉……」彼達嘆了口氣,然後對薩拉笑了笑:「沒事的。我保證。相信我。嗯……」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遞給她,說道:「這是我家族的戒指。我必須保管好它,否則我父親會把我給殺了。所以……我一定會回來,回來找你的。好嗎?」
她將戒指緊緊地抱在胸前,說道:「好吧。注意安全,彼達。」然後她擁抱了他,給了他一個熱烈的吻。彼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擁抱並回吻了她。戴緬恩和謝特林轉過身去整理裝備,給他們一個機會。幾分鐘後,傑邁敲了敲門。「你們準備好了嗎?」
「是的,下士!」
「那我們走吧。鮑勃已經在外面。我們會從南邊進入。做好準備。」
「真希望我們有那些辛克羅機甲。」謝特林說。
「我們已經用無線電向第88沙地部隊請求支援了。他們已經在路上,我們只需要堅持一下。」
戴緬恩檢查了他的步槍和手槍,做好準備:「出發吧。」
他們到達東郊時,一片漆黑寂靜。再往北,他們可以看到紅色的火焰和煙霧,聽到遠處的喊叫聲。當他們卡車停下來時,彼達緊張地環顧四周。他們是這個地區唯一的隊伍。「怎麼回事?顯然所有的戰鬥都在這裡的北邊啊。」彼達低聲說,不想打破靜寂。
「別那麼肯定,」鮑勃說,掃視著他們車周圍的街道。「看看這裡。一片死寂。到處都看不到一個人,燈光也暗。這裡有點不太對勁。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偵察一下,去去就回。」
不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鮑勃就跳下了車,消失在黑暗中。
戴緬恩看著老兵很快從視野中消失,然後站起來說道:「我們不要像鴨子一樣坐著等,」他說,「至少在卡車周圍劃出警戒圈。」
「是誰讓你把自己當成下士了?」傑邁嚴肅地說道。戴緬恩尷尬地看著她,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一絲苦笑。
「但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一個我們都能認同的計劃。我和謝特林在左側,你和彼達在右側,和往常一樣。看到有什麼不對勁就發個信號。」
「是,長官!」他們說完就立即行動起來。迅速而從容地就位。
他們就在那裡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戴緬恩凝視著漆黑的街道。在黑暗中很難看清任何東西。他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彼達。
「緊張嗎?」
「說實話,我只是擔心薩拉。」
儘管是晚上,鮑勃還是從一個陰影移動到另一個陰影里,只在那些完全黑暗的地方停留。
發生了什麼?
他不能肯定。
他經常通過自己的舊關係網密切關注扎馬伊發生的事情。儘管大多數人都在西邊,但還是有幾個朋友在東邊的,可是對暴動隻字未提。他猜想,彌諾陶大遷徙最近從這裡經過,也許有暴徒混進了扎馬伊製造麻煩,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但為什麼要把整個郊區搞得一團糟?有什麼東西讓他覺得不對勁。感覺像是一次有組織的襲擊。難道是奧曼加人?他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小心翼翼地走著,絞盡腦汁。他確信自己錯過了什麼,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突然,一種本能,一道隱約注意到的閃光,使他向後靠在牆上。子彈在他身後的路上彈起,又彈進黑暗。
他原本飄散的思緒瞬間集中了起來。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了:只有此時、此地。
子彈是從高處的某個地方射來的,可能是屋頂,也可能是附近建築的窗戶。他不能冒險在拐角處探視,但他也不能呆在這裡。他決定撤退,看看能否找到襲擊者,或許不止一個。他順著土牆滑了下去,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他找到了一扇門,試了試門把手。是鎖著的。他沿著小巷向另一條黑暗的街道走去。他會冒險離開他的掩體嗎?他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決定不能再貿然前進了,便轉身回到巷子裡。然後,在巷子的另一頭,他看見三個影子,僅僅是模糊的輪廓,從入口走過。一個影子停了下來,朝他看去。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被人看見了,但他也不能再等下去,必須弄清一切。於是,他開始狂奔起來。
他們進入了一棟大樓,走在最後面的彼達緊張地差點兒就要摔趴在謝特林的身上。戴緬恩掃視了一下室內:一條鋪著地毯的走廊,通向一個木製樓梯井,上樓的樓梯旁邊有一扇小門,傑邁衝過去把門打開,發現了一個儲物櫃。她沮喪地喘著氣,用步槍比劃了一下,「我們上去!」
他們不需要任何鼓舞,因為他們時刻都可以感受到身後那股緊跟不舍的死亡氣息。傑邁先上樓梯,每步兩階兩階地上,戴緬恩、謝特林緊跟其後,彼達殿後。當戴緬恩走到第一個樓梯口時,只聽到身後傳來彼達的一聲喊叫:「啊!」他停下來回過頭,看到彼達安然無恙,並示意他繼續前進。
「沒事,他們打偏了,但我打中了一個!繼續前進!」傑邁試著開門,大部分都是鎖著的。
「繼續!」傑邁喊道,他們又爬了兩三層樓,聽到腳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戴緬恩的呼吸變得又熱又快,腎上腺素讓他繼續前進,儘管他們已經上了五六層樓。在頂樓,傑邁試著打開了一扇門,門後是一間空蕩蕩的小公寓。
「快!」她對其他人喊道。小伙子們跑了進來,下士急忙把他們身後的門關上。
戴緬恩跑到窗前,向外望去:也許是那伙人中的一兩個?除此之外,北方的火光以及暗流涌動的戰鬥聲,似乎變得越來越響亮。戰鬥是這樣發生的嗎?這些是被追趕到這個地區南部的暴徒?
「戴緬恩!」傑邁喊道,後者轉過身來,步槍指向被踢開的門,一個拿槍的人影出現了。他剛要扣動扳機的同時,下士也下令「開火!」。
子彈飛射,那個傢伙倒在地上,被亂槍擊斃了。接著,他身後的那個人發出痛苦的可怕尖叫。他躺在同伴的屍體上抽搐著:「我要死了!救我啊,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房間外面傳來一聲巨響,這個垂死的人也咽了氣。他們把槍口對準了敞開的門,門被兩具屍體堵住了,但是後面沒有人出現。
緊接著:「你們被包圍了!」房間外面傳來一個聲音。「現在投降,我們還能饒你們一條小命!」
傑邁笑道:「出來和我戰鬥吧,膽小鬼。讓我教育教育你,在扎馬伊我們是怎麼對付騙子的!」
沉默是唯一的回應。
鮑勃全速穿過馬路,進入另一條小巷。他剛走到一半,就聽到身後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他沒有聽到槍聲,但他聽到子彈從他頭上飛過。
消音器,他想。
他們用了消音器。這些人不是普通的暴徒,而是訓練有素的刺客。
突然,他感到有些發冷。阿爾戈斯的話立刻迴響在他耳邊:注意安全,指揮官。
鮑勃又鑽進了另一條巷子,拔槍在手。然後,他停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伸到腰帶上,找到了要找的東西,拔掉了頂針。
「永遠記得,多帶一個,以防萬一。」他小聲對自己說,「謝了,司帝爾。」他把手榴彈往身後一擲,然後又發足狂奔。
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咕噥,接著是響亮的爆炸聲。他笑了,解決掉一個。然後,他看向前方,發現又一個身影跑到巷子前面,正用手槍指著他。他沒有思考的時間,本能地向前俯衝,在那個人射擊前一個翻滾,全力撞在他的腿上,接著翻了個筋斗站起來。
他又處於暴露的空間了,沒有時間再去對付那個被他撞到的敵人。他看到一棟有大窗戶的建築,一家出售各種商品的商店。
也許有可用的……
他向前跑去,用肩膀撞破窗戶,沖了進去,迅速地向大樓後面移動。拿起步槍檢查完後面,有一扇堅固的鎖著的門。如果他們試圖從後面繞過來,他會聽到的。商店所有的窗戶都在前面,所以他們必須從那裡進來。他皺了皺眉,從窗戶撞進來的時候,被玻璃劃傷了。他的呼吸比想像中要沉重,但他知道自己傷得很輕。
外面,街上有人試著站起來,被鮑勃一槍爆頭。
這些人是在獵殺他嗎?好吧,讓他們來吧。會讓他們知道,公鹿小隊隊長鮑勃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幹掉的。
在公寓樓里,謝特林持槍守在窗前,而其他人仍然用步槍瞄準著空無一人的門口。門檻上兩具屍體的鮮血正慢慢地流在地板上。謝特林低聲對他們說:「有人來了。我不知道是我們的人,還是他們的人。但我感覺,不太像是我們的人。」
「我們不能永遠呆在這裡,」彼達說,他的聲音幾乎沒有嘶嘶聲。「我們需要做點什麼!」
戴緬恩咬緊牙關,繼續盯著門口。如果外面的人出現了,很容易就能將他擊斃。但只要他尚在掩體中,他們就必須冒著生命危險,才能去將他幹掉。為了自保,他們把自己逼入了絕境。
傑邁一動不動地站著。突然,她說:「戴緬恩。」
「嗯?」
「萬一我出了什麼事,後面由你指揮。」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縱身一躍,頭朝下穿過了門框。外面傳來一陣驚叫和慌亂的聲音。傑邁在跳水動作後接了個空翻,迅速站起瞄準並扣動了扳機。幾秒鐘後,戰鬥就結束了,面前的敵人已經死了。彼達驚訝地張大了嘴:「下士!你太厲害了!」
傑邁笑道:「你不會以為他們是無緣無故就派我當這個下士吧?這招還是鮑勃教我的。跟上來,這裡有梯子。我們去屋頂!」
他們衝出門,回到樓梯處,看到傑邁說的梯子。那是一個生鏽的舊鐵梯,通向屋頂的活板門。謝特林抬頭看著活板門,「這門是鎖著的。」
傑邁抬手就是一槍,活板門發出了抗議似的震動聲,子彈的威力將它微微抬起。「現在不是了。」她開始往上爬。
他們跟在她後面,大樓屋頂表面是平坦的混凝土。從這裡,他們可以更好地看到郊區,通過清新的空氣,他們可以聽到戰鬥的聲音正在接近他們的區域。
下面的黑暗中,有人影穿過街道,但目前似乎沒人在追他們。
傑邁坐了下來,戴緬恩能看到她額頭上的汗珠。
「現在看來,我們暫時安全了。保持安靜。我會用無線電通知中士,讓他知道我們的情況。」
其他人點了點頭。然後,戴緬恩突然意識到什麼,睜大了眼睛:「鮑勃呢?」
「該死,」傑邁咒罵道,她從屋頂的邊緣往外看去,「下面的人太多了,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現在,最好還是靜觀其變。如果我們看到他走近卡車,可以給他發信號。」
戴緬恩眉頭緊皺,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也無法同時對付這麼多敵人。但說不定他也找到了藏身之處?
謝特林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別擔心,戴緬恩。老兵知道該如何應對的。」
他已經殺死了另外兩個來查看同夥屍體的刺客,還有一兩個人鬼鬼祟祟在街上,但速度實在太快,無法看清。他不確定他們跑哪裡去了,甚至不確定他們是否知道他在哪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翻了翻肩膀,甩掉身上的疲憊。他只需要堅持下去。扎馬伊巡邏隊的其他人會慢慢地控制這個地區,最終把他從這裡救出去。然後他就能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找到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鮑勃咬牙切齒地想著,也許接受放逐就是個錯誤。也許是時候和公鹿小隊的其他成員取得聯繫,改革這支老隊伍,再一次帶領亞格斯……
沒有一點聲音提醒他刺客就在他身後,對手也沒有留下影子。這就是本能和長期經驗。就在一把刀試圖刺進他的背部時,他轉過身來,手中的步槍擋開了刀鋒。刺客並沒有慌亂,隨著鮑勃身體的轉動,他把槍從鮑勃手中推開,然後在下一秒鐘將刀鋒翻轉過來,斜劃向鮑勃的臉。老兵沒有絲毫後退,事實上,他不退反進,一把抓住那個人的手臂,用力一扭,讓對方不得不鬆開拿武器的手。作為回應,刺客給了鮑勃腹部一記重擊,兩人就這樣拉開身位。鮑勃迅速地把那人的刀踢進黑暗中,並終於有機會打量著對手:這個人身材魁梧,肌肉發達,但動作卻輕得像微風。戴著布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臉,身體則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它們發出淡綠色的光,仿佛是在被輻射影響的戈雷區呆了太久的緣故。那個人也默默地看著鮑勃。
鮑勃笑道:「你的身手很好,孩子,但還不夠好。」
沒有回應。
「你知道,不回答人是很不禮貌的。」
「……為什麼要和一個快死的人廢話?」那個男人嘀咕了一下,接著他突然暴起,揮動拳頭,一腳踢出。然而,現在鮑勃已經準備好了,他完全適應了近身格鬥的節奏。他一直認為這是一種舞蹈,只有他能聽到的音樂。即使是公鹿小隊的首席近身格鬥專家京,也從未能一對一地擊敗鮑勃。這總是讓他感到驚訝:難道其他人就不能理解嗎?
這邊一個虛晃,那邊一個假動作,還有……對面那個人顯然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雖然他還沒能突破鮑勃的防守,而鮑勃也沒能擊出一兩次以上的「安打」,但雙方的過招沒有一次是輕鬆的。
鮑勃感到汗水從前額淌下來。他還能這樣堅持多久?刺客顯然比他年輕,而且有所準備。他開始感到一陣恐懼的寒顫從肚子涌了上來。接著,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見地上那刺客的長刀。突然,他挨了一拳,痛得出聲,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刺客衝上前,毫不留情地接上一記前踢,再拉著鮑勃的肩膀向前,用膝蓋猛擊鮑勃的腹部。鮑勃幾乎不能呼吸,搖搖晃晃地單膝跪著。刺客準備對著頭頂一擊,把鮑勃的頭蓋骨擊碎。然而,刺客的攻擊還未打出,他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盯著穿過自己胸口的那把刀。
「該死……」他難以置信地說著,整個人癱倒在地。鮑勃也躺倒在地,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他需要時間喘上氣。
這是個艱難的夜晚。但一切都快結束了。
天快亮了。戴緬恩能察覺到東邊的黑色已變得灰濛。他們接到阿漢的命令,要他們留在原地。
「你們活下來了?」當他聽到襲擊的細節時,疑惑地問道。「這是……這是對你們能力的證明。這裡的戰鬥很激烈……上尉受了重傷。但我們正在壓制他們。」
「他們是誰,中士?」傑邁問道。
「不知道,下士。這一切結束後我們需要進行全面的調查。現在還要再堅持一下。」
「是,長官!」
他們就這樣一直堅持著。說實話,在最初的襲擊結束後,他們並沒有遇到什麼太大的麻煩。其他的土匪、掠奪者、暴徒,不管他們是誰,都一起撤退了。至於他們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也並不想知道。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行駛在道路上的扎馬伊邊境巡邏隊車隊和亞格斯旗幟。彼達笑了笑,向後倒在屋頂上:「我們還活著!我們成功了!」
戴緬恩、傑邁和謝特林面面相覷,鮑勃在哪?
「我要去找他,」戴緬恩道,他已經在下樓了。
傑邁點點頭:「我去跟長官匯報。但是你不應該一個人去。彼達……?」
彼達坐起來,一副失望的樣子:「哦,當然。我會一起去……」
「不,」謝特林打斷了他道:「回到薩拉身邊。她需要你。還是我去好了。」
戴緬恩從梯子的底部向上凝視著謝特林。
樓梯間的屍體已經開始發臭。
「你沒必要這麼做。」
「我需要這麼做。」謝特林從梯子上下來時說,「我們謝特林家的人,總是互相照顧,為了我們的大家庭。」
戴緬恩也明白這一點,他點了點頭。兩人短暫地握了握手,然後快步走出大樓,向車隊揮手,以確保他們不會被誤傷。
最終能站起來的還是鮑勃,他收起步槍扛在肩上,把刀別在腰帶,儘管他認為不會再用得上它。這場戰鬥使他精疲力竭。
他又咳嗽了起來,還帶著血。
要去醫院嗎?也許吧……
他看著變得灰濛濛的天空,似乎黎明終於要在地平線上出現了。
他走出大樓,掃視街道。空無一人。
他開始慢慢地朝當時離開其他人的方向走去。
突然,他感到腿上一陣劇痛,忍不住叫出了聲,並摔倒在路邊。他試圖爬起來看看發生了什麼,在摔倒的地方掙扎著。看見有星星狀的物體和尖刃插在他膝蓋及以下的後腿部。他抓住其中一片,試圖拔出來,卻痛得撕心裂肺。
當太陽升上地平線時,他的頭在搖晃,意識開始恍惚。望著日出的方向,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光線的映襯下,平靜而堅定地走近。她抓住他的襯衫,把他揪了起來,面對著自己。他完全無法反抗,幾乎無法保持意識了。他抬頭看向她。她下半張臉被一個黑布面具遮住,就像那個男人的臉一樣。他看見她嘆了口氣。
「這不是私人恩怨,是生意,老頭。」
他咳嗽著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看著她,手裡拿著一把刀,不安湧上心頭。
她的動作很迅速,專業且精準,乾淨利落。
一切遁入黑暗,仿佛夜幕降臨,即使黎明已經到來。
戴緬恩和謝特林在街上快速搜索。太陽升起來了。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然後,謝特林指著路上凸起的一塊。他們趕緊跑過去察看。
當他們走近時,戴緬恩沖了過去。他翻過鮑勃的身體,喉嚨被切開了,眼睛緊閉著,看上去很平靜。
各種情緒如潮水般湧出,他覺得自己好像從內部被撕成碎片,成百上千隻手和爪子在撕扯他的內臟。熱淚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發出悲傷的哀嚎。
他的情緒改變不了什麼。
鮑勃死了。